巨木倒地,溅起一片烟尘,让众人的视线受到影响。这一刻,赵子曰身上的肌肉的略微绷紧,但最终还是没有动作。刚刚他忽略掉的那个“鬼剑修”——亦即是“剑修的鬼修”,正以凌厉的剑压抵住他,这次,他再不能像上回那样,与其纠缠抗衡了,手中那件能够克制鬼修的法器,甚至没有使出来的机会。说又说回来,这倒是印证了他前面的一个猜测。“上回在华严城外,地气异动前后,摄走‘碎片’的,莫不就是道兄你吗?”嘴上说着,赵子曰仍未回头,仅就威胁性来说,那位正以剑气遥指他心口的步虚剑修明显胜过一筹,不过,自这次偷袭发动以来,事态的走向让他明白,要“讲理”的话,还要找后面的那位才行。见他如此坦白,余慈就知道他必是认出了铁阑,也对,当初他们是交过手来着。不过这家伙连铁阑都认出来了,难道还认不出这边的“故人”?余慈仔细打量这个人,自绝壁城一别,大约也有四五年的时间没见了,余慈自是今非昔比,赵子曰看来也不差,纯以气机推断,此人修为应该也在还丹中阶和上阶之间,比当初要提了至少一个档次。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颗“六阳天火雷”上,他确实感受到了极其澎湃的火行力量,这是个变数,但仍不足以拥有主导话题的资格。倒是这家伙认出了铁阑,极有可能也认出了自己,转眼间成为了对他最知根知底的人,余慈可是不爽得很哪。所以,他问了一句:“六阳真火雷比之潜阴雷火如何?”赵子曰就笑:“怎么能比……”却不知余慈根本不是对他说,林子中有人淡淡道:“六阳天火雷乃是截取修士度劫时的天雷劫火制成,来势猛烈,发则必中,与潜阴雷火相比,当可全面胜出。不过以驱使天雷劫火,反噬必不可免,视修为强弱,发动时也要有半息到一息的僵滞,距离近了,并不实用。”听此言语,赵子曰愕然之余,气势顿挫。尤其是对方发言时,语音缥缈,虽是字字入耳,偏偏听不出来路,不可避免地牵扯他一部分精力,再加上前面鬼修的凌厉剑压,他的心神损耗登时大幅增加,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至此,他已被逼到了墙角上,就算还保持着从容的姿态,嘴里却有些发苦。陆青来得时机正好,省了余慈一番口舌。他愈发不着急开口,事情来得太快,他也要把思路梳理清楚。说实话,正听万里之外的那些大人物说起某人,“某人”转眼就在他眼前出现,且是带着浓重的杀意而来,这感觉也太过古怪。必须要明确对方的目的,但在此之前,余慈还要把对方手中的“变数”打掉。接收到他的指令,铁阑待要发动,却见赵子曰一松手,那颗火红色的六阳天火雷便顺着手臂滑入到袖子里去,与之同时,他弃了宝剑,双手空空,摆出了放弃的架势。只不过堂堂修士,激发六阳天火雷,还用得着手吗?把那恐怖的玩意儿遮住,反而让人更难判断。这是个好姿态!赵子曰轻咳一声,就要再度开口,此时余慈却笑了起来,抢在他发言之前,下了指令:“动手!”想杀想杀,想停就停,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况且赵子曰做得越是圆滑,越能说明这厮完全没有与人偕亡的打算,此刻自家占了绝对的上风,又岂能给人机会?在赵子曰的骂声里,这片地下森林气机骤然爆开,五个点,五个方向,彼此却像是有皮筋连着,每个点动作,都会引发其他四个点的变化。混乱交错的气机中,余慈第一个做的不是攻击,而是矮身侧移,因为这一刻,赵子曰和他那只“狮子猫”齐向他攻来,显然是把他当成了可供突破的最弱一环。只不过,赵子曰才动了一动,铁阑便以凌厉剑压将其彻底压制,真正冲过来的,只有那只“狮子猫”。余慈避让得很及时,而且也不是纯粹避险,身形一动,袖中已有一道无形剑光横在半空,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咝”地一声响,冲过来的猫身白影已和无形剑光撞在一处,身影猛窒,更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此时陆青拳意已横空而来,将其拦下。余慈一剑得手,却是暗抹一把冷汗。那“狮子猫”来去如电也就罢了,还是铜皮铁骨,不,应该是比铜皮铁骨更皮实,先前被太乙烟都星火符击中,对那足以熔金销铁的高温,已是无视,如今由诛神刺驱动太初无形剑,迎头正中,竟然也能挡住……这猫儿是哪儿的品种来着?当初在绝壁城,可没有注意它有这般能耐!赵子曰也是一声惨哼,精纯的飞仙剑气已将其护体罡煞绞碎,破体而入,他身上爆出一片血雾,人也抛跌出去,只是他身上的黑袍似乎颇是不俗,血溅在上面,竟是激发出了一圈赤红的光焰,将后续的剑气截断。他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摩奴,你害苦我了!”“嗷!”“狮子猫”一金一蓝的双眼陡地变成血红,身外竟然也涨开一层与赵子曰身上相似的赤焰光圈,就此搅乱了方圆百尺范围的气机。陆青眉头微蹙,竟没有再阻挡,而是落到余慈身边。余慈莫名地觉得眼前一幕的哪个元素有点儿熟悉,微微愕然。转眼间,白猫已经冲到赵子曰身边,正好迎上铁阑下一波的剑气冲击,莫名地,赵子曰和狮子猫身外的赤焰光圈竟是融在了一起,颜色骤然加深,更有焰光吞吐——不是那种爆发式的乱迸,而是翻转如轮,自具法度。“哧哧哧哧……”连续几声长音,无坚不催的飞仙剑气投入焰光之中,刺耳的哨音震得人耳膜鼓胀,如轮的赤焰光圈略有扭曲,但整体依旧稳健,在余慈感应中,它竟是将入微入化的剑气折射出去,防御之坚韧,令人惊叹。光圈中,赵子曰再次吐血,却是死抱着“狮子猫”不撒手,折射的剑气则将周围巨木扫倒了一片,这处黑月环阵边缘的林地,已经是一片狼籍。铁阑终于现身,对一波剑气无功,也感觉到惊讶,还待再出手的时候,余慈却喊了停。巨木倒折的声响终于止歇,赵子曰“呸”了一声,吐出口中的血痰,抱着猫站起来,身边依旧焰光如轮,接下却是微微而笑,一点儿都不见濒临绝境的紧张:“几年不见,余仙长果然还是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果然是给认出来了。余慈摸摸下巴,三年间蓄起的胡须,早就刮去,此时他的形貌,与几年前比,并无大的改变。不过他倒有点儿好笑:“哦,没想到当初是给你这么个印象,怪不得呢……”当年绝壁城中,灭掉白日府的回忆倏闪而过,余慈点头回应,“怎么说也算是共御强敌,没想到一转眼,就落得兵戎相见。”“这回我可真是冤枉,我本人可真路过,只是这位……”赵子曰晃晃手中的肥大的白猫,说着他也觉得这事儿荒谬,自顾自笑起来:“畜牲发狂,我也没辙不是?”余慈视线从那只狮子猫身上扫过,那只猫的金蓝双瞳也退去了血色,恢复正常。在此他又见到一桩异处,一般来说,面对强光的时候,猫儿总是会眯起眼睛的,可眼下焰光如此强烈,这“狮子猫”的瞳孔依旧大睁,森森幽光,盯着他不放,还真有点儿“恨恨”之意。他心中又是一动,刚刚才闪过的“熟悉”感觉重翻起来。但那感觉也是模糊得很,一时想不明白,余慈将这个感觉记下,眼下,他有更直接的问题需要解决。“现在,你给一个交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