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不是一把手,他不是这个党委常委班子的班长,他的看法归他的看法,而不是决议。?但,有一个谁也不会忽略的事实——李牧是从总部下来的人。这样一来,分量就不一样了。谁知道的,李牧的看法是不是就是总部长的看法?赵喜贵忽然的想到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细节——李牧到阿泰军分区赴任,军区、省军区都没有领导来送。当天接人的时候,赵喜贵就感觉到奇怪,按理说,起码也会有省军区干部部的领导陪着过来,把人送到位了,这才算完。但李牧就那么三个人一条狗的过来了,省军区的领导只是打了电话,当然通知什么的是早就了下来。这会不会是省军区的一个态度呢?毕竟总部是连续跨过了军区和省军区,直接给一个边防团委派了团长。不,也许军区的大长们是知道的,甚至有可能是军区的大长们请示总部这么做的。唯一值得琢磨的,是省军区的态度。琢磨明白了,许多事情就好办多了,毕竟,县官不如现管,省军区是军分区的直接上级。常委们各有各的心思,各自想着各自的那摊子事,脸上的神情也各异。赵喜贵能想到的问题,其他常委们也能想得到,都在各自结合自己的位置和具体情况,在脑子里迅的做出判断。这个时候是很尴尬的,就好比最后一层窗户纸,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小心避开,不至于用力过度给捅破了,但新来的李团长却是不管不顾的,不是用手指戳破,而是上来就是一脚,直接踹碎。或者说是一块自我安慰的遮羞布。7o1团出现的问题的严重性当真的就意识不到吗,显然不可能,不是意识不到,而是不愿、不敢去碰。当前的环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如何在这局势之中抓住机遇往上走,可能是一些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司令和政委言了,副政委言了,但是谁也没有觉得,副司令没言不正常。李牧却是把目光投向了副司令石彦辰那边,同时脑子里快地掠过了此人的履历。上面显示,石彦辰是科班出身的干部,从排长一步步干起,先后担任了某集团军炮兵团的参谋长、副团长,然后调任机步团团长,又在某机步师担任了三年的师参谋长,然后调任阿泰军分区副司令。从成长的轨迹看,此人的步伐稳健,性格沉稳。李牧注意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情况,石彦辰的父辈是在军队高级干部的位置上退下来的,但是他的升迁上面,却一点借助背景的迹象都没有。李牧判断,石彦辰家有很严格的家训,而石彦辰在那种环境下成长起来,势必是一个原则性非常强的人。这个人,是值得争取的。不寻求支持,李牧单凭一个末尾常委的头衔,很难按照总部以及军区的要求推行他的整治意图。让他过来担任7o1团团长,整肃该团军纪,李牧就真的只把目光局限在一个边防团?两三年前他可能不会想得那么远,但此时非彼时,李牧也成长了,尤其是在经历了南苏丹维和之后,那份体会,是更加深刻的。正在尴尬的当口,石彦辰果然不出所料的言了。他的习惯动作是两手护着茶缸,茶缸口腾腾的冒着热气,他说道,“司令,政委,同志们,我谈一谈我的看法。”很大一部分人都有些意外,自从陈国富来了之后,这个石彦辰副司令就很少在常委会上言,沦为了举手党。今天他要言,在新常委、新团长到任之后摆出来认真谈一谈的架势,也非常的具有代表性。至少,赵喜贵的心里是掠过了一阵莫名其妙的不舒服。陈国富说,“老石,你讲一讲。”在副司令这个位置上虽然才两年,但也是够格被称为老石了。石彦辰这一步步上来,到今年这个上校副师职,已经四十二岁。石彦辰的声音比较厚重,中气十足,他说,“同志们,陈司令和政委刚才已经讲得很透。阿泰军分区下属的边防部队,某些基层连队的军纪涣散程度,已经到了不整治不行的地步。有个连长,值班时间在房间里喝酒,大白天的,拉着指导员,两个人一个上午就喝着酒过,足足喝了两斤!”“彦辰同志。”赵喜贵忽然出言打断他的话。石彦辰停下来,看着赵喜贵。赵喜贵说,“连长和指导员值班期间喝酒,这个事情,你是听说的还是有证据。”“我亲眼所见。”石彦辰冷冷地说,语气非常的严肃,“当场我就要把他们给处理掉。可是,我处理不了。同志们,我一个副司令,处理不了两名违纪的基层连队主官!”说到最后,石彦辰重重的一拳头砸在了桌面上,震得众人一惊。心里一股火似乎憋了很久,石彦辰打算也必须把心里的不满给表达出来了,机动作战部队出身的他,实在很难接受如此纪律涣散的现象,并且下级对上级权威的挑战!“部队是要打仗的,讲的是令行禁止,讲的是主官的说一不二,打仗的时候没有什么民主精神,只有不折不扣的实现指挥官的意图。和开常委会是两码事。基层连队尚且如此,再往上的团部机关呢,其他单位呢,可想而知!”石彦辰激动地说,“我在xx集团军干了十二年,我从来没见过纪律如此涣散的部队!这还是部队吗?啊?同志们,在座的诸位都当过主官,都应该清楚,军机如此涣散的部队,还有什么战斗力!”“边防部队,仅仅是管控边境线抓几个越境的犯罪分子吗?边防部队是实行国土防御的主要力量!是要随时准备抵御侵略者的武装力量!这样的部队还能打仗吗?党和人民把这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交给我们,下面的部队出了这么严重的纪律问题,咱们还在这里轻描淡写的开会研究搞自查自纠搞专题教育,这叫不作为!”“彦辰同志!”陈国富听不下去了,石彦辰这一番话,几乎把刚才除了李牧之外的所有人的言都否定了,也就是说,结结实实的打了他和政委的脸。众人的表情更加丰富了,一年来沉默寡言的石彦辰突然爆,而且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着实让人意外。不过许多人猛然想起来,石彦辰的外号不就是叫石大炮吗,当年干过炮兵团参谋长、副团长。他到任后两个月,陈国富到任。然后这二位就怼起来了,几乎每次常委会上,石彦辰都会向陈国富开炮,因此得了一个石大炮的外号。经过几个月的互怼,因为一起训练事故,石彦辰挨了处分,自此偃旗息鼓,变成了沉默寡言的一个人。今天的会议,开到现在,已经出了所有人的意料。陈国富调整了一下呼吸,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彦辰同志,今天的会议是讨论如何贯彻落实上级通知要求,以及研究李牧同志的7o1团团长一职。有意见可以提,有看法可以谈,但你不要脾气嘛。其他同志的看法,也是有考虑的,你不能上来就否定。”石彦辰今天是打算豁出去了,他直视着陈国富,沉声说道,“国富司令,我今天还真是打算畅所欲言了。我堂堂一个军分区副司令下基层调研,亲眼看见了一起严重违纪行为,我要求该团主官处理。一个月后我再去看,那个连长指导员好端端的还在那当他的官僚!”“彦辰副司令。”赵喜贵插话了,他说,“听你的意思,你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不错,咱们部队是等级森严的团体,纪律条令里也明确规定,下级不得违反上级指示。但是,你作为副司令,越过团机关去处理基层的连长指导员,也是不符合规定的。怎么处理,团机关研究上报,军分区开会讨论再决定通过与否。这是组织流程。”“赵副政委,你这是偷换概念,我讲的是部队当中存在的不良风气。是什么导致了下面的机关领导不把这样的违纪行为当回事?难道这里面的原因你没有思考过吗?”石彦辰冷静的怼回去,谁他妈也不是泥捏的,他石大炮如果不是在常委会议上孤立无助,他也不至于沦落到沉默寡言。现在好了,来了个狠人,石大炮不抓住机会进行火力覆盖,绝对是有辱他石大炮的名号的。此时,之前心里还想着适当的时候言以示存在的第一政委、阿泰地区书记,马上做出了决定——坚决不轻易言了。没错,地方上的党政长权力很大,驻军部队有很多事情需要地方上的协调和配合以及帮助,让地区党政长兼任军分区、省军区的第一政委,本来就是一个加强军地沟通的重要举措。但是当前的态势却不适合第一政委随便表意见了,因为这非常明显的已经涉及到了驻军内部的深入问题。石彦辰继续射炮弹,目标转移到了7o2团和7o3团,他说道,“两位团长,我刚才说了今天我要畅所欲言。你们二位的部队,也存在不少问题!你们两个团是老xx军留下的种子,两万多人啊,剩下两个团三千余人。老xx军是战功赫赫的部队,解放西北打了多少硬仗,每一支部队都是好样的。现如今,成边防部队了,难道就觉得应该放松了?”他冷冷地说道,“你7o2团少数官兵有事没事往镇上跑,这些事情你这个当团长的知道吗?他们频繁的进出镇子,到底在干什么?孔团长,你知道吗?”被点名的第7o2边防团团长孔敏杰脸上一阵尴尬,继而闪过一丝恼意,但依然是保持着冷静,道,“石副司令,有什么话你就明说吧。”“好,那我告诉你。”石彦辰流露出失望的目光,继而是悲哀和愤怒,他重重地拍着桌子说,“赌博!****你们7o2团机关,至少有两名士官存在这一类严重的违纪行为!”说着,他扫视着众人,痛心地说,“同志们,这是欺辱啊,奇耻大辱啊!赫赫威名的老xx军留下的种子部队,居然出现这样的违纪现象!实在是太让人痛心了!”会议室的气氛凝固了起来,众人的耳边都是石大炮痛心疾的话语。缓和了好一阵子,石彦辰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孔敏杰说,“孔团长,你是团长,但不是甩手掌柜。我相信你对此是不知情的,但你是有责任的。”石大炮还不至于真的彻底撕破脸皮,还是懂的给人家留一点面子。不管情愿不情愿,孔敏杰都要抓住这个台阶下来,他沉重地说,“回去之后我一定彻查!同时,我要向军分区做出检讨。”石大炮似乎不想在把话说完之前再被打断,他接着说道,“同志们,情况非常严重,说是病入膏肓也毫不为过。重症就要下猛药!我赞成李牧同志的意见,处理一批,警告一批,调离一批!”“两名赌博***的士官开出党籍军籍!违反军纪没有达到违法标准的给予记过或者警告处分!不作为的干部骨干调离岗位!派他们到山里去!”“我的言完了。”石大炮说完,端起茶缸就喝了一大口茶水。李牧听出了点意思来,敢情在大家的心里,山里是配之地?这可与他的想法相反,至少,李牧是不会放心吧一些不作为的干部骨干排到边防哨所里去的。边防哨所,不全都是在雪山之中吗?会开到这里,已经进入白热化了。司令和政委加一个副政委,一开始就定下了如何落实上级通知精神的调子,结果,新来的李团长开炮反对,认为落实的力度不够,紧接着真正的大口径火炮石彦辰替补上场猛烈齐射炮火覆盖。于是形成了僵持的局面。九名常委,形成了三对二的局面。这种局面的诡异之处在于,暂时领先的一方虽然有班长和副班长,但其余四名常委却居然的不敢轻易的表态支持。什么原因?李团长总部来人的身份,石大炮讲诉的事实。绕不过的是事实。虽然很多人都不喜欢石大炮,但是大家都知道,此人做事非常的认真,原则性非常强,没有证据的话他不会乱说。他既然敢在会上指出了几个具体事例,那就说明他做过详细的调查。这个时候,一些人才明白过来,石彦辰经常往基层跑,不是躲清闲,而是真的下去调查了解情况。会开成这样,陈国富感觉到正在失去了自己的掌控。这里面先有一个非常严重的担心,如果这次会议形成了有悖于自己本意的决议,那么以后的常委会上,自己这个班长就没什么权威可言了,谁都有可能向他开炮。一把手的权威绝对的不容挑战。那么,用一把手的权威强硬地否定石大炮和李牧的建议呢,陈国富却是同样很难下这个决心。落到最终点,关键还是在新来的7o1团团长李牧身上。想到这,陈国富有些后悔了,在开会之前应该好好的打听一下这个李牧的底细,不,应该得知他要过来的时候就开始调查他的底细。直到现在,陈国富还没有完全搞清楚,李牧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背负党和人民的期望,整肃第7o1边防团乃至于阿泰军分区边防部队的军纪,提高部队的作战能力?这些陈国富是相信的,但他不相信李牧的这个目的是唯一的、单纯的。他那么年轻,恐怕想的是更快的往上爬吧?你要往上爬我不反对,但你不能踩着我的脑袋往上爬。陈国富不知道下面的部队什么情况吗,他当然知道,他不想整肃吗,他当然想整肃,但是,这一切都有一个绝对的前提条件,那就是,整肃的力度以及范围,必须的绝对的一定要在他的掌控范围!大量的处理调整人员,这事还能保证在自己的掌控之内吗?根本不可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那么,他陈国富主政一个军分区的能力就会被上级质疑。产生了质疑,他的副军职也就差不多成了泡影。如何不得罪新来的“钦差大人”,又能让局面处于自己的掌控之内,实在是一道很难的选择剖析题。陈国富在一边思考,目光一边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司令部参谋长,政治部主任,7o2团团长,7o3团团长,第一政委,眼下还有这五人没有言。若是以往,以陈国富对这些人的理解,他有一千多种办法让这些人都站在自己这边,但眼下,新来的李团长一个突刺刺,加上石大炮的基数弹药覆盖轰炸,形势完全的与以往不一样了,他没多少把握了。司令部参谋长是个较为单纯的军人,脑子里除了作训就是作训,此人不好争取。政治部主任是政委这条线的人。7o2团团长孔敏杰刚刚被石大炮当面轰了一脸的血,是肯定不敢对着干了,极有可能会打太极拳。剩下的,就只有7o3团团长丁广强和第一政委、地区林书记。如果这二位能够明确表态支持陈国富的意见,那么今天这一场硬碰硬的互怼,也算是有个缓和的结果了。陈国富正要说话,没成想,李牧却忽然说话了。“司令,政委,同志们。”李牧脸上恢复了之前那一副带着淡淡笑意的表情,不徐不疾地说,“我认为,咱们既要正视问题,认清问题的严重性,同时也要避免纠枉过正。整肃风气严肃纪律,咱们要下猛药,也要考虑到病人的体质。”这话一出来,陈国富先就愣了,这路子,不太对啊。其他人也都看过来,等着李牧往下说,都暂时的想不明白他非常的忽然的转换了阵营,站到了陈国富那边去,难道是因为一把手的权威?赵喜贵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想,如果是这样,这个李牧还算是个识时务的人。就连石大炮,也皱着眉头看李牧,心里生出了不好的感觉来——这是要临阵反水的节奏?众人都放慢了呼吸,等着李牧下面的话。有人说枪管短,遂怒更五千四百八十六字。另,今儿是枪十八岁生日,成年了,振奋,夜不能寐,继续怼……(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