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了?”忽然,安雅如此问了一句。`乐`文`小说`“明白了。”刑天轻叹一声,有些诡异的扭头看了安雅一眼,脸上的震惊神色仍旧久久不曾褪去。过了良久,刑天才终于指着自己看到的那幅刻图,有些艰难的问道:“根据这副刻图上记载的……你们人鱼族是被人族驱逐到了至尊战场!?”此言一出,刑天就像是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在生命禁区的时候,白帝之子白无常就曾经和他说过——他怀疑,在太古武道文明纪元的末年,是人族裂九天十地,将所有种族放逐边荒,最后自己独霸九天十天最丰饶的中央之土,也就是现在的地球!根据刑天自己探寻掌握的一些情报,刑天知道,白无常的推测百分之八十是正确的!如今看到这人鱼族的壁画后,刑天终于确定,可能除了圣女族等有可怕的禁忌级存在坐镇的种族以外,人族确实在崛起之后驱逐了万族!毕竟,若非族恨,哪个种族愿意将这一切用壁画的形式记录下来?除非是天大的仇恨,否则绝对不会如此记录!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谁愿意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的后人——你们的祖宗不行?把这种刻骨耻辱用这样的形势表现出来,说白了就是要将仇恨永远的传承下去啊,哪怕被后人戳脊梁骨,也要直接告诉后人他们的敌人究竟是谁!“而且,还是人皇的军队亲自驱逐了你们?”刑天再一次问道。“是的。”安雅点了点头,随即有些奇怪了的看了刑天一眼:“不过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刑天盯着那幅壁画,久久不言,只是脸上却带着苦笑。他现在看的这副壁画其实是走廊壁画中的一幅而已。但却记载着人鱼族最屈辱不堪的一幕。壁画上,无数带着人鱼族、黑鳞鲛人族体貌的男女老幼被铁链、枷锁锁着,被一大群黑衣黑甲的人族士兵如同赶牛羊一样驱赶着向远方走去。画上的远方没有任何色彩、任何景物,只是用一大片黑色来描摹,整体来看,给人的感觉就是——人鱼族与黑鳞鲛人族的男女老幼正在一步步走向永恒无尽的黑暗一样!就是这种感觉!人鱼族不愧是爱好艺术的种族,画出这副油画的也一定是一位大师,仅仅是一幅画,就将那种当时鱼人族与黑鳞鲛人族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绝望描绘的淋漓尽致,但凡看到这副油画的,无人不动容!对于那些黑衣黑甲的士兵,刑天实在是太熟悉了!当初,他打开人皇八阵图的时候,曾经虚影投出,那时,他曾亲眼目睹八部天将之天威!后来,在服用龙魂草的时候,他更是被龙皇之弟拽入昔日的战场,那时,亲眼目睹了八部天将对龙族的剿杀!两次所见八部天将,皆是黑衣黑甲,与这油画上的人族士兵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至此,刑天药师再猜不出驱逐人鱼族的士兵是谁的部将的话,那他就真的可以去死了!刑天指着油画上的几行小字,沉默片刻后问道:“这些字,我不认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那是我们人鱼族的古老文字。”安雅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轻声道:“可惜,我们现在只能使用人族的语言。”刑天未语,静静看着对方,等候下文。“就是因为那场战争。”安雅轻叹一口气:“这是人鱼族古老的王族秘文,只有王族懂这种文字。根据人鱼族古老的族规,这种文字必须由王族来传授人民,事实上以前我们也是那么做的。可惜,自从那场战争之后,这个族规就改变了。因为人族强迫我们所有王族许下血誓——子孙万代永远不能将这种王族秘文教授给子民!说白了,他们是不想让我们的子民学习人鱼族的文化,因为人鱼族的典籍全部都用这种王室秘文书写的,因为秘文很特殊,意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所以根本无法进行翻译,这一招可以说是釜底抽薪啊!还有,人族更是拿来了他们的典籍,大都是一些历史,价值观之类的东西,还曾有言——必须要学会这些人族的典籍才能离开放逐地。”刑天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这……说白了就是文化入侵啊!比刀枪剑戟等血与火的洗礼更加可怕!因为,一个真正强大的种族是不怕血与火的,明晃晃的马刀固然可怕,但永远不可能折断一个强大种族的脊梁骨!可文化入侵,那是能打败一切的存在!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华国这个文明纪元里的封建时代中,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整整冲突了2000多年的时间,游牧民族无数次南下,最终两次用明晃晃的马刀征服中原,做了这个国家的主人,那是绝对的武力统一!结果呢?他们赢了吗?他们伴随着自己的征服成为胜利者了吗?没有!!!事实上,他们输了,因为,他们被同化了。华国的农耕民族所创造的文明太伟大了,包容性太强了,可以同化任何打进自己内部的民族!那些跃马扬刀杀进中原腹地的游牧民族就是很好的例子,入关后离开了他们赖以生存的马背,学起了汉家的诗书礼乐,也习惯了关内的生活习俗,最后除了自己的民族外,与华国关内的农耕民族几乎没什么区别了!这就是标准的文化侵略,是一把看不见的刀,杀人于无形!刑天没想到的是,早在太古年间人皇就已经开始了对人鱼族这些被驱逐的种族的文化入侵!弃王族秘语,废人鱼典籍,说人族之语,习人族文化,否则永不见天日,不能离开放逐地。这一系列的要求,不是典型的文化入侵又是什么?说白了,人皇就是要同化人鱼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有彻底同化为人族,如此才能进入九天十地的中央之土,否则就在这边荒老死吧!刑天神色复杂,盯着墙壁上的壁画,过了良久才问道:“那么,你们是怎么做的?”“你觉得呢?”烛火摇曳的走廊中,安雅扭头静静看着刑天,白皙的皮肤与柔顺的长发上都荡漾着柔和的光晕,似乎是在笑,可却笑的有些冷:“全体王族已经立下了血誓,谁也没法传授王族秘文,否则会招致厄难与死亡,我们如何敢违背?可是,就算如此,我们也不会学习人族的文化!于是,我们焚毁了人族送来的所有典籍,只学习了人族的语言作为日常沟通的必要,仅此足矣!”“宁可永远成为一群不懂文化为何物的野兽,也绝不接受敌人的同化!”“……”真他妈的狠啊!刑天倒吸一口凉气,感觉有些口干舌燥。自己种族的文明已经因为血誓不能传承了,那么,拒绝人族的文化所造成的结果就只有一个——文明断层!爱好文艺的人鱼族,因为仇恨已经彻底变成一群野兽了!刑天摇了摇头,指着壁画上的那一行人鱼族秘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一定不想知道的。”“我坚持!”“好!”安雅眸光深邃,凝视着那壁画上的秘文,口中缓缓吐出十六字:“夜尽天明,其黑最甚;飓风过岗,伏草惟存!”于是,刑天陷入了良久的缄默。人鱼族……终究还是不肯放弃仇恨啊!夜尽天明,其黑最甚;飓风过岗,伏草惟存。这十六字,其实是人鱼族的先祖在告诫后人要隐忍!他们认为人族的统治就像是夜尽天明时的黑暗、飓风过岗时的激烈一般,虽然迅猛至极,可却终究是短暂的!于是,他们告诫后人要明哲保身,要学会隐忍……隐忍的尽头是爆发,隐忍的越久,爆发就越强烈!刑天孤独的立在空旷的走廊中,久久不言。自己其实不属于任何种族,这一点刑天很清楚,可是他爱的人基本上都是人族之人,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应该也属于人族,事实上,当他进入至尊战场以来,也一直以人族的身份傲立万族之中!于是,这一刻刑天忽然开始有些为自己所认可的种族担忧了起来。现在正生活在地球上的芸芸众生大概还不知道,其实在他们的背后,有这么一大批庞大的种族正日夜殚精竭虑的想着复辟,想着重回中央之土复仇!自己看到的仅仅是一个人鱼族,究竟还有多少种族在打着这种主意无从揣度!当这可怕的洪流爆发之日,人族……真的能顶得住吗?那些镇守边荒的不落之城真的能扛得住吗?刑天不知道,所有忧虑化作轻轻一叹,大争之世,自己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只能随波逐流,考虑这么多又有什么用?索性还不如不想,于是干脆将一切抛诸脑后,扭头看着身边的安雅,犹豫了一下,问道:“用我,你的族人难道没有意见吗?”看完这壁画,刑天其实就已经知道安雅为什么说自己是千古罪人了。人族可是她们人鱼族的死敌啊!!安雅用一个人族之人为帅,帮她们人鱼族匡扶族难,说出去了那可是背弃祖宗的行为,这不是千古罪人是什么?恐怕,人鱼族未必会全部接受啊。“有,很多,就在我将你请来族内为内安置了闭关地的第二日,就有数百个老族人在王宫外哭诉,要求我诛杀你们。”果不其然,安雅的回答证实了刑天的想法。刑天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女人:“那么,你又是怎么做的?”“杀了。”安雅轻飘飘的说了两个字,面无表情,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淡淡道:“我很讨厌别人和我说尊严什么的,人都活不下去了,要尊严又有什么用?而且,现在的人鱼族有资格谈及尊严吗?于是我把那些老族人的尸体拉到了王城的集市上,让那些悲哀的族人看看实力弱还想要尊严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下场。最后所有反对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安雅的语气很冷漠,冷漠的让刑天心寒,仿佛冗长的隧道里没有一丝温度一样。“活着,其实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只要一天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总该是往前看的,如果纠缠于仇恨不能自拔的话,到最后人鱼族也躲不过灭亡。”安雅摊了摊手,似乎是在苦笑:“而且,人鱼族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整个至尊战场的生灵百分之八十都是太古年间参与打裂生命禁区那一战的强者的后裔,只有人鱼族,只有人鱼族是被人族放逐到这里的。我们从来的时候就已经元气大伤了,一直饱受欺凌,真要说起敌人,那些欺凌我们的家伙一点都不比人族可爱到哪里!难道我们都要去复仇吗?难道要拘泥于仇恨穷兵黩武,最后弄的举世皆敌吗?不,那不是人鱼族存在的意义,我们存在着,是为了变强,为了生活的更好,而不是把一个又一个的热血男儿送上战场,让他们为祖辈的无能买单,最后战死沙场!我真的看了太多太多的死亡……我,累了……”说完,安雅转身就走,昏黄的走廊里,她的背影拉的很长。刑天凝视着这个女子的背影久久不言,心绪复杂。轰轰烈烈很容易,难的是苟且偷生。或许,这个女子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