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陷入了一片沉默,姚重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重新执起茶壶为自己跟前的茶杯续满了茶水。骆君摇望着对面的男人也没有急着开口,只见姚重慢慢端起茶杯却又重新放了回去,他没有否定谢衍的猜测,而是问道:“知非,你也想阻拦我?”谢衍问道:“如果我阻拦你,你也会对我下药么?”姚重轻笑了一声,摇摇头道:“不会,你是我外甥,也是除了我之外姚家仅剩的后人了。如果你阻拦我,我会改变计划的。所以…知非,你要阻拦我吗?”谢衍沉默了片刻,方才摇了摇头。姚重似乎有些满意地笑了,道:“难怪谢變喜欢你,你确实很聪明了,比谢變他儿子还聪明。”谢衍微微蹙眉,“一定要这样?”“不一定。”姚重道,“你也可以杀了我。谢變对我有救命之恩,他活着的时候我可以给他面子。他儿子刚登基,我也可以不给他添麻烦,但是……我也不是能一直忍下去的。知非,我已经不年轻了,我的仇人也不年轻人,时间没有那么多,耐心也没有那么好。”骆君摇看了一眼跟前看起来也不过才四十出头的俊雅男人。谢衍突然开口道:“如果我现在去杀了他,你会停手吗?”姚重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去,他定定地盯着眼前的肃然的男人,“你不怕杀错人?”谢衍平静地道:“我可以多杀几个。”姚重笑了笑摇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不可能,事到如今谁也无法停手了。知非,我只是一个人,并不能操控所有的人。所以,我只能选择开始,却无法自己喊停,我也不会喊停的。”谢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侧首看向身边的骆君摇,轻声道:“我们回去吧。”骆君摇点点头,回头问姚重,“我爹爹真的没事?”姚重笑道:“摇摇尽管放心,我也是为了不让骆将军左右为难。以骆将军和谢變的关系,我不得不猜测他接受过谢變的某些委托,所以我才不得不先对他出手。舅舅毕竟不是什么坏人,跟他无冤无仇的,也不想让你们夫妻生出什么隔阂,不会伤害你爹的。”骆君摇这才扶着谢衍的手站起身来,“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姚重笑道:“你现在要我救你爹我也没办法,我现在没有解药。我提前毁掉了所有的解药甚至是能配置解药的药材。就算摄政王府能找到药材,也只能现配,整个京城都没有现成的解药。”“你想的真周到。”骆君摇带着几分嘲讽道。姚重轻叹了口气道:“我谋划多年,不得不想得周到一些。”两人携手走出了风雅楼,骆君摇抬头就看到姚重正站在楼上的窗前低头看着他们。见她抬头往上看,还好心情地对她笑了笑。骆君摇瞪了他一眼,转身不再看他拉着谢衍一起走去。直到两人远离的风雅楼,骆君摇方才皱眉道:“他想要杀的真的是定阳侯吗?那为什么……”为什么谢衍说要动手帮他杀了,他却不肯答应?难道这件事非得他自己亲手做,才行么?姚重看起来没什么身手,想要亲手杀了定阳侯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谢衍神色有些凝重,沉声道:“他不是想要杀定阳侯,他是想要杀了跟当年那件事有关的所有人……以及,他们的家人。”骆君摇愣了愣,抬起头来看向谢衍,“你是说……”谢衍沉声道:“岳父并不是愚忠之人,即便皇伯父有所托付,如果舅舅只是想要找当事人报仇,他也不会阻拦的。舅舅认定了岳父会阻拦他,只能说明他想要杀的人,超出了岳父所能接受的范围,比如……”骆君摇道:“比如将当年参与了姚家灭门的人家全部灭门?也包括……”谢衍道:“也包括已经死了的人,他说了……这次会死很多的人。”只是一个商家的话,并不能算是很多。商家人口简单,就算满门被灭也并不会很多。“那…你怎么办?”骆君摇望着谢衍轻声问道。其实谢衍才是这其中最为难的人,他是当朝摄政王,也是谢家子弟,自然不可能任由姚重在上雍皇城大开杀戒。但是他也是姚家的外孙,姚重这些年虽然很少见他,但当年若不是姚重发现谢衍在穆王府的处境,他还不定在穆王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谢衍不答,只是握着骆君摇的手漫步向前方走去。许久,骆君摇才听到他沉声道:“我要先去见见定阳侯。”定阳侯府出来迎接谢衍的是世子商越。商越似乎早就知道谢衍会来,面上没有丝毫对他来意的好奇,“家父请王爷去书房叙话。”“有劳。”商越将两人引到了定阳侯书房外面,看了看骆君摇,道:“还请王妃移驾喝杯茶如何?”显然定阳侯现在只想见谢衍,并不想让除了谢衍以外的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哪怕是摄政王妃。骆君摇也不勉强,点了点头道:“多谢商世子。”“王妃请。”商越笑了笑,请骆君摇出去喝茶。骆君摇走在商越身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俊逸却不乏矜贵和英气的青年。自从定阳侯府老夫人的寿宴之后,这位商世子在城中似乎就渐渐低调了下来。虽然他的容貌风度依然被上雍的闺秀们津津乐道,但他本人却很少在权贵间活动。商越侧首看了骆君摇一眼,淡笑道:“王妃有什么话要说?”骆君摇摇摇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好奇?”商越挑眉。骆君摇道:“商公子是定阳侯府的嫡长子,未来必定会继承爵位。纵然商公子痴迷武道,为何非要外出学武?如今许多人都对商公子十分好奇呢。”商越笑道:“那么王妃认为是为什么呢?”骆君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总觉得…商公子跟上雍的权贵公子们不大一样。”“王妃觉得商某更像是江湖中人?”骆君摇再次摇头,“也不大一样。”闻言商越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露出了一个十分复杂的笑意,道:“是啊,既不像内城里的权贵子弟,也不像是是江湖中人……”骆君摇微怔,莫名觉得他这话里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是笑着的。骆君摇问道:“商公子不想知道王爷跟定阳侯谈了什么吗?”商越并没有这样的好奇心,他平静地道:“该来的,迟早会来的。”只是淡淡的一句话,骆君摇却有些懂了。他们的猜测并没有错,而商越显然也知道当年的事情。商越侧身注视着骆君摇道:“王妃,您和王爷有自己的立场和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也有我的立场和必须要做的事情。”骆君摇点了点头,两人似乎终于无法可说,陷入了沉默。商越显然是个合格的主人,很快他便打破了沉默笑道:“听闻王妃实力不俗,不知可否讨教一二?”骆君摇也是莞尔一笑,“我大约不是商世子的对手,能与问剑阁主的高徒切磋是我的荣幸。请!”“请!”定阳侯府的书房里光线有些晦暗,谢衍踏入书房就看到端坐在书案后面的定阳侯。定阳侯府这些年已经不管朝堂事了,就连宫中宴会甚至是上次谢衍大婚都只让女眷和世子去道贺,定阳侯本人也没有出席。因此这还是谢衍回京这么久,第二次见到定阳侯本人。“见过王爷。”定阳侯起身行礼。定阳侯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那张与商越有六成像的面容依然儒雅清癯,颇有几分古时名士之风。同样的年纪,算起来他应该比骆云姚重这些人还略小几岁,但他的头发却已经花白,眼眸中也带着深深的疲倦。“侯爷。”谢衍微微点头道。定阳侯在上雍权贵中存在感并不高,有一个很厉害的父亲,这就是大多数人对定阳侯全部的印象了。当然,现在还多了他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儿子这一条,近来定阳侯府的大门也快要被来说亲的媒人们踏破了。不过定阳侯府却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也没有听说定阳侯府在为商越相看哪家姑娘。定阳侯起身走了过来,将谢衍引向另一边招待客人的花厅,“王爷请坐。”花厅里光线明亮了许多,定阳侯的模样也能看得更清楚一些了。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他的肤色却依然苍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不健康的苍白。眼底有着厚厚的青影,显然是长期睡眠不佳造成的。谢衍在定阳侯对面坐了下来,也不计较定阳侯并未让人上茶的失礼,平静地道:“看来,侯爷知道本王为何而来?”定阳侯轻叹了口气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谢衍望着定阳侯,“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兜圈子了。侯爷,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