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里,只剩下定阳侯痛苦的闷哼声和女子尖叫的声音。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了,骆君摇看到一个紫衣青年当先一步闯了进来,正是定阳侯世子商越。商越手中提着一把剑,剑上还有为尚未干涸的血迹。他此时的模样也与往日的衣冠楚楚全然不同,身上衣服被不知道什么兵器划破了几道口子,有两处还在渗着血。就连那张被评为上雍前三的俊美面容上,也多了一抹血痕。跟在商越身后的还有几个江湖中人,都是骆君摇之前在商家见过的问剑阁高手,是商越的师兄弟姐妹。而与他们缠斗的,自然不是穆王府的人,而是一些模样装扮都不尽相同的江湖中人。只看装扮模样就知道,这些人恐怕都不是善类。商越看到跪了一地的穆王府众人先是一愣,然后才看到站在屋檐下的骆君摇。他一剑挥开了挡在自己跟前的人,飞快掠到骆君摇跟前,“王妃,请问家父……”商越话没说完就断在了那里,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佛堂里面的人。“父亲?!”商越身形一闪,越过了骆君摇朝着佛堂扑了过去。“嗖!”大门里,几蔟箭矢激射而出,直逼商越的面门。商越身形向后一仰,箭矢几乎贴着他的脸射了出去。下一刻他便听到了一声冷笑,一股诡异的浓烟突然在商越跟前腾起,商越心中暗道不好,连忙侧身想退,却感觉到身后有冷风袭来。他手中长剑一凛,浓烟中剑锋也绽出了明亮的剑芒。短兵相接的瞬间,商越只觉得额头隐隐作痛,眼睛更是被那浓烟熏得几乎要睁不开了。他只能凭借着感觉杀了挡在自己跟前的人,然后又飞快回身迎向另一边袭来的人。“阿越……”等到浓烟散尽,商越这才勉强睁开了眼睛。他的脚边地上躺着三具尸体,几步外还有两个重伤的人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商越算是江湖中人,这几个人他都认识,都是江湖中颇有些名声的黑道高手。若是往常一次性击杀击败这几个高手,绝对足以让问剑阁主的亲传弟子名声更上一层楼,商越自己也会觉得有些满意的,但是现在他却没有功夫想这些。那浓烟有毒……“父亲!”商越一手提着剑,一手扶着佛堂的门框,看着跪在地上,跟前淌了一地血的父亲目眦欲裂。“定阳侯世子,果然名不虚传。”佛堂里,姚重轻轻击掌赞道,眼神却冷漠无情。商越提剑指着姚重,“姚重。”姚重笑道:“商世子,久仰大名。”然后目光落到了定阳侯身上,道:“定阳侯,还有十一刀。”商越眼瞳一缩,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父亲。他也不顾自己重伤中毒,一步跨入了佛堂,“父亲!不可!”他单膝跪倒在定阳侯跟前,一把抓住了父亲沾满了鲜血的手。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了,这样的伤势就算神仙来了也没救了。父亲现在还活着,但也撑不了多久了。“姚重,杀人不过头点地!”商越厉声道,若不是此时他中了毒,恐怕就会忍不住一剑削过去了。姚重对他的愤怒感到好笑,于是他也真的笑了,“说得好,可是商世子…这是你父亲求我的。你们商家要钱,要爵位,要功绩,要青史留名,还要求个好死。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商越沉默不语,只是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定阳侯的手。姚重道:“商公子恨我伤了令尊,也可以来找我寻仇。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我可以先灭了商家满门。世子,你说是么?”商越正要说话,却被定阳侯用另一只手抓住了手腕。“阿、阿越…退下。”“父亲?!”商越惊愕地道。失血过多让定阳侯脸色惨白,他抬起头来看向姚重,“姚大公子,你说的话,到底作不作数?”姚重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自然作数。”“好!”“父亲,不要!”商越叫道,他扭头看向姚重道:“不管你想怎么报复,我替父亲!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不是么?”姚重挑眉一笑,答应得十分爽快:“好啊。”“住口!”定阳侯抓住商越的手越发用力,他忍耐着剧烈的疼痛,目光死死盯着儿子道:“你若是我儿子,就出去,不要再插手此事。”“不!”“当年一念之差…大错已经铸成,无可挽回。”定阳侯道:“这件事,若能在我这里了结,便是最好的结果了。阿越……当年你祖父就跟我说,我们做了天理不容的事情,终究是有报应的。不报到我们身上,也会报到下一辈身上。”“王妃。”定阳侯扭头看向已经到了门口的骆君摇。骆君摇轻声道:“侯爷有话便说罢。”定阳侯道:“求王爷和王妃,照拂犬子和商家一二。”骆君摇觉得喉咙有些赌,沉默了片刻她才点点头道:“好。”姚重是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定阳侯用尽了力气推开儿子,深深地看了一眼神龛之上那眼中带着血泪的佛像,重新举起了刀。这一次他的速度很快,“九、十……”“十一……”“父亲!”商越厉声叫道。“你若是不想…我死不瞑目,就别动……”定阳侯声音颤抖着道。外面问剑阁的高手终于冲了过来,却也被这惨烈的一幕吓得站在门口动弹不得。“十三。”一个女子终于回过神来,提剑就要往里冲,却被人一把拦住了。女子怒瞪了一眼拦住她的骆君摇,骆君摇摇摇头道:“这是定阳侯自己的选择,别让他的苦心付诸东流。”就跪在定阳侯旁边的穆王妃早已经吓得呆若木鸡,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她连割破自己手指的勇气都没有,更不用说是往自己身上捅了。在看看依然闲适地坐在前方的姚重,还有他身后那几颗血淋淋的人头,低头看到定阳侯的血迹已经流到了她膝下的钉板下。穆王妃张了张嘴,终于在这极度的恐惧和刺激中,无声地昏了过去。此时却没有人理会她,所有人都在盯着定阳侯。寻常人即便是没死,到了这个程度也早该昏过去了。定阳侯哪怕看起来下一秒就会断气,却依然强撑着一口气,用颤抖的手将匕首刺入了自己腹部。“十…九!”定阳侯不再说话,只是抬眼目光定定地望着姚重。姚重轻笑了一声,道:“好,姚家和商家的仇一笔勾雪。当然……”姚重目光又落到跪在一边的商越身上,“商世子若是想要报仇,我也随时恭候。”定阳侯扯了扯嘴角,却终究没能扯出一个笑容来。他扭头看向商越,商越跪地朝着定阳侯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孩儿知道,商家和姚家仇恨已经了结,绝不再做纠缠。”姚重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慢慢垂下了眼眸再无动静。“父亲……”“父亲!”定阳侯一动不动地跪在哪里,手中还握着那把插在腹部的刀,神色却平静从容。定阳侯死了,这段持续了二十多年的仇恨,终于随着商家最后一个与此事有关的人近乎残虐的自戕了结。商越扑到定阳侯跟前,扶着父亲依然温暖的遗体,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师弟!”“师兄!”门外的问剑阁众人齐声惊呼道,跟商越关系最好的一男一女,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其中那女子忍不住剑指姚重,在她们看来,这个看起来风流俊雅的中年男子简直就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住手。”商越闷咳了几声,抬手抹了唇角的血迹,抬头问道:“姚先生,我可以带家父走了么?”姚重挑了挑眉,“请便。”商越不再说话,他起身抱起定阳侯的遗体,脚步有些蹒跚地走了出去。佛堂里仿佛死一般的寂静,穆王妃早已经晕厥过去,另外三个女眷也浑身瘫软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穆王和谢衡谢衎也没有好到哪儿去,看向姚重的目光充满了恐惧。“你这样觉得开心吗?”骆君摇沉默了片刻,方才问道。姚重笑道:“姑娘,报仇是为人子的本分,跟开不开心有什么关系?当然了,我还是挺开心的。其实我没那么想要姓商的死,可惜……商家的人实在是太固执了。”骆君摇抬头看着他,姚重道:“我是说真的,只要他承认当年商家父子参与了姚家灭门案,昭告天下,我不一定非得杀他。可惜,他太看重死人的名声了,自己找死我有什么办法?“骆君摇道:“爱名的,身败名裂;爱财的,倾家荡产;惜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