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骆大将军就冲进了摄政王府的大门。所幸此时时间尚早,并没有什么人看到,否则外人恐怕要以为骆大将军终于对自己位高权重的女婿不满,要打上门了。当然,说是打上门也没错。骆云将一封信重重地拍到谢衍跟前的桌上,怒道:“谢衍,怎么回事!”今天不是早朝的日子,但摄政王却早已经衣冠整齐神色沉稳的端坐在书房里,俨然是一副恭候大驾的模样。谢衍低头瞥了一眼桌上的信,道:“摇摇在信里写的便是实情。”“混账!”骆云的怒吼声几乎要响彻整个院子,守在门外的叠影和袭影对视了一眼,再次担心起王爷的安危来了。但是,这老丈人要打女婿,他们做属下的好像也不好插手啊。所幸,骆大将军好像打不过王爷。骆云怒瞪着谢衍道:“摇摇才多大?青州如今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你就敢让她去处理?!万一出了什么事……”想到自己十多年未曾尽过抚养之责却依然那么乖巧孝顺的女儿,骆云就忍不住红了眼睛。骆云也知道这不可能是谢衍主动要女儿去的,只能是摇摇自己坚持要去,谢衍劝不住她罢了。但……有时候迁怒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跟着骆云一起来的骆谨行也是怒目而视,要不是他爹先一步发作,他只怕一进门就忍不住要动手了。谢衍拿起骆云拍到桌上的信看了一遍,重新将信折好放到骆云跟前,道:“我让曲放和顾珏跟着,不会有危险的。大将军,摇摇是为了什么你我都清楚,我拦不住他,你也拦不住。”骆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看到信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了。“摇摇还那么小,这些事情还需要她一个小姑娘冒险,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骆云缓缓坐了下来,有些失魂落魄地道:“区区曹冕…纵然真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本将军反手就能灭了他!”他跟曹冕年纪相近都是当年跟随高祖的人中最年轻的那一批,但两人一文一武交情其实一般。不过是念着都是当初一起打天下的,终究有几分香火情。但如果曹冕生了异心,当年的那点交情也不足以让骆云对他手下留情。谢衍道:“岳父征战沙场几十年,摇摇并不希望看到你有朝一日还要以平乱的名义上战场。”虽然有人说“战死沙场是善终”,但身为子女谁又不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安度晚年呢?骆云十几岁就在战场上打滚了,算起来当真是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骆云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摇摇真的不会有事?”谢衍道:“岳父,您对摇摇还不够了解。或者你可以问问谨行?”骆云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骆谨行,骆谨行有些沮丧地低下头道:“摇摇…摇摇的身手挺好的,真打起来应该也不比大哥差。另外…大哥临走前跟我说过,摇摇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很多事情她都能做得很好,让我…有什么拿不定的事情,可以跟她商量。”但是妹妹还是那个需要呵护照顾的妹妹,让她独自远赴千里之外处理那么危险的事情,在骆谨行心中还是不能接受的。“爹!我去青州找摇摇!”骆谨行坚定地道。骆云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去能有什么用?好好在上雍待着。你妹妹病了,你做哥哥的这个时候离京做什么?”有些粗暴地扯过谢衍跟前的笔墨和纸张,骆云飞快地在上面写下来几行字迹,然后推给了谢衍。“派人送去给摇摇。”谢衍并没有去看,直接折叠好取出一个信封放了进去,点头道:“好。”骆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我对青州和曹冕都不熟,不过在青州还有几个信得过的人。”算是对那封信的内容的解释。谢衍微微点头,“多谢岳父大人。”骆云轻哼了一声道:“我们先回去了,既然摇摇病了,回头我让她母亲和姐姐过来看看。”做戏就要做全套。“是。”隔日,皇城里便有了消息。摄政王妃因为误事了什么东西,浑身包括脸上都长了疹子。一时间各种名贵药材和补品流水一般地往摄政王府送,但王妃的人却是见不到的。不过大家也都理解,王妃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脸上长满了疹子如何肯见人?当然,也有人暗暗在心中有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离开上雍的一行七人悄无声息地改换妆容朝着北方而去。这是骆君摇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到上雍以外的地方,之前纵然是有事出城最多也不过城外几十里罢了。七人扮成了去北方探亲的有钱人家,也用不着什么侍卫仆从。谢宵这个哥哥,带着骆君摇这个妹妹。曲放是叔叔,顾珏和叶封是护卫,秦药儿是姑娘的贴身丫头,陈循是公子的小厮。对此其他人倒是没什么想法,唯独谢宵觉得压力有点大。毕竟,若是论辈分他也得叫摄政王妃婶婶。就算不论辈分,他也不敢让王妃叫他哥哥啊。秦药儿很是兴奋,还贡献出了自己高超的易容术,以免让路人觉得这群人的相貌过于超拔引人注意。众人一路策马而行,两天后就已经在上雍三百里外了。离开了上雍范围,看到的世界便和原本的截然不同。上雍附近的京畿地区百姓纵然贫困日子也不会过得太糟糕,一旦离开上雍之后遮挡在眼前的这层薄纱落下,骆君摇才真正看清楚如今大盛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才真正明白,朝廷明明打了胜仗,如今大盛兵强马壮名将辈出,谢衍为什么不一举攻入蕲族,为什么不直接出兵平定南疆。也明白了,谢衍为什么说织坊如果生产出大批量的布料,只会冲击市场,不仅赚不了多少钱对普通人也并没有什么好处。因为,真的很穷。离上雍不过三百里的地方都如此穷困了,更何况其他地方。骆君摇前世也是见过贫困战乱的国家的,但那毕竟是现代社会,在天下太平的时候大多数地方都是相对稳定至少温饱没问题的。另一方面说得自私一些,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国家,作为过客她们会同情,会怜悯,甚至会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但心中更多的是警醒而不是沉甸甸的责任和愧疚。从前的大盛也跟骆君摇没关系,但现在显然并不是了。她是大盛的摄政王妃。相比起骆君摇的心情郁郁,其他人就显得习以为常了,就连年纪最小最活泼的秦药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是在边城长大的,这些百姓至少还能有一席安稳,那些年在边城可是时不时就要流血死人呢。这日天色将暗的时候,他们投宿到了一个小镇上。说是小镇其实也不过就是山脚下的两条短街罢了,一眼望过去房屋还没有上雍城外一些村落多。不过远远地便能看到街头高高挑起的一面半旧的招旗,上面也只写着客栈二字。他们一路上避开了官道走的都是小路,而这个小镇便是在距离路边不远的地方。门口连个匾额都没有显得十分不走心,显然只是赚一点偶尔路过的旅客的钱勉强维持的样子。“今晚就在这里歇着吧?”顾珏看向骆君摇道,“这方圆几十里恐怕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投宿了。”骆君摇笑眯眯地问谢宵,“哥哥,您说呢?”谢宵只觉得一头黑线,无奈地点点头道:“就这里吧,好歹有个屋顶。”众人牵着马走过去,坑坑洼洼的泥土路面,街上也是静悄悄地只看到寥寥几个人影。这个地方很少有外人来,众人心里都有了底。客栈的门跟旁边沿街其他的门没什么不同,都是灰扑扑黑漆漆的单扇木门,两个人并肩进去都困难。大堂里面积不大,统共不过才三张桌子还摆得颇为拥挤的感觉,一下子挤进了几个人就更显得逼仄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布衣少年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边发呆,见到他们进来倒是眼睛一亮,连忙站起身来招待,“几位客官住店还是吃饭?”秦药儿看着桌上薄薄的一层灰,有些不高兴地道:“先吃饭,再住店。你这伙计偷懒啊,连桌子都不擦干净。”那少年憨笑了一声,解释道:“这个…咱们这儿都有好多天没来客人了。姑娘稍等,我马上就擦干净!”说着又朝着里面高声喊道:“爹!娘!来客人了!”原来这并不是店小二,而是这个客栈的少东家。不过这样的客栈,这样的地方,倒也没什么区别了。很快里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对中年夫妇一前一后从后面掀起帘子钻了出来。多了两个人,屋子里更拥挤了。曲放和顾珏对视了一眼,双双退了出去。秦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