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微微坐在那阴暗的角落处,他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让他清醒过来的是一阵风,吹的他全身都有些发凉。那是因为身上的汗水太多,不知不觉间衣服都已经被泡透了。风吹过,那股凉意让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他再次往后边看了一眼,隔着几重房子,自然是看不到他师尊司礼神官。可是那个念头再一次从陈微微的脑海里冒出来,虽只是几个字,却在他脑袋里来来回回的转。座师,他知道吗?如果司礼神官不知道,那冬泊这一趟,司礼神官怕也是有来无回。如果他知道呢?陈微微使劲儿的晃了晃脑袋,想把着思绪从脑袋里晃出去,可是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良久后,陈微微起身,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装作若无其事的去传达座师的命令。他召集所有人来,告诉他们这几日不要离开小缺庄园。回到后院,司礼神官看了他一眼,轻声问了一句:“怎么这么久?”陈微微俯身道:“或许是吃坏了东西,腹痛难忍。”司礼神官嗯了一声后,起身把带着的行囊打开,取了一个玉瓶递给陈微微。“我时常也会如此,所以每次出门都会带着药,以后你也要长些记性,将来说不得会有更多事需要你远行处理。”陈微微接过来,俯身致谢。司礼神官坐下后说道:“你觉得宁舒这个人如何?”陈微微回答道:“弟子觉得此人有些矛盾,应是个坦荡之人,可又心思深重,看起来是个病弱之躯,却可能深藏不露。”司礼神官点了点头:“他的实力,在我之上。”陈微微想着,果然如此,看起来那可是个伤病缠身弱不禁风的人,却有着不可估量的实力。“这个人......”司礼神官道:“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我总觉得他瞒着我们太多事,所以凡事皆要小心。”听到这句话,陈微微心里不得不想着,看来座师大概是不知情。他想试探着和座师谈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万一座师知道呢?他此时主动提出来,那无异于是在提醒座师,该早些除掉他。见他欲言又止,司礼神官道:“你想到了些什么,只管说就是,我又不会怪你。”陈微微道:“弟子只是想着,宁舒虽然身份特殊,且看似交游广阔,可以他现在展现出来的实力,并不能做到刺杀冬泊国君。”司礼神官笑了笑:“幼稚,是谁和你说过,咱们这次来是要刺杀冬泊国君的?”陈微微一怔。心想着难道不是?若不是的话,那他之前思考的那些,岂不都是胡思乱想了?司礼神官道:“冬泊国君有两个下场,若他愿意禅让的话,此事就会变得轻松些,两国关系也会温和不少。”陈微微下意识点了点头,因为这些事他刚刚才想过。司礼神官继续说道:“若他不愿意如此,那他怎么死,不由得我们出手,自然是冬泊人去想办法。”他看向陈微微道:“你知道为何是我们来?”陈微微:“弟子不知。” 司礼神官道:“早说过让你凡事多思谋,你总是懒惰......我们以上阳宫弟子的身份来,这代表的是个态度。”他起身,一边走动一边说道:“若是天子直接派朝廷官员来,那就显得逼人太甚,没有缓和余地,且会授人口实。”陈微微接话道:“上阳宫可代表天子的意思,但又不是朝廷官员,所以更合适,冬泊人若问上阳宫的人来做什么,我们只需说是游山玩水,因为我们本就在与冬泊毗邻的云州天水崖。”司礼神官点了点头:“是如此。”陈微微心想,莫非真的是自己猜错了?玉天子没有向冬泊出兵的打算?此时,司礼神官语气平和的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连宁舒也只不过是个跑腿的罢了。”他走到窗口,看着外边轻声说道:“冬泊国内,一定有个分量足够重的人,已得天子授意。”他说:“这个人的分量必然会重到,不管他说什么,冬泊百姓都不会质疑。”陈微微心里一震,试探着问道:“巨先生?”司礼神官没有回答,可是这不回答,便是对陈微微猜测的肯定。在冬泊国内,除了那位赋神境的超级强者巨先生,还有什么人的分量能够达到玉天子的要求?巨先生的话,冬泊百姓自然不会质疑。所以如果真的是巨先生站在大玉这边,站在玉羽成匆这边,那可能也就真的不必动兵。一念至此,陈微微觉得自己之前所想,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座师待他那般好,若是要害他,何必等到现在,当初在云州城的衙门里,直接一掌拍死他不就得了。想到这,陈微微心中便有些愧疚之意。“你去休息吧。”司礼神官说道:“这一路上你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趁着这几日,在这好好养精蓄锐。”陈微微俯身应了,然后躬身退了出去。到了院子里,陈微微又重重的呼吸了几次,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再胡思乱想。第二天一早,锦衣侯宁舒就乘车离开了小缺庄园,临走之前告诉陈微微他们,快则两天,迟则四五天,他必会回来。陈微微倒也没有什么事做,便找了个清净的地方修行。盘膝坐下后,准备运行上阳宫的心法呼吸吐纳,原本只要他坐下来,片刻就能入定。可是今天,他坐下来后,脑子里却怎么都安静不下来。他想起之前座师的教导,说人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一旦心中有了怀疑,便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再把这怀疑抛开。就像是一种根除不掉的野草,在心中生根发芽,你觉得自己拔掉了草根,可没过多久,只要一念起,这草就会再次生根,念起一次,根深一层。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昨日的胡思乱想,竟会扰了修行。可他又不敢被人看出来他心境不定,所以整日都在后院,让人觉得他是在潜心修行。入夜之后,陈微微才吃了些东西,司礼神官对他说,修行固然重要,也不能太过执着,不然反而会伤了身体。在小缺庄园的正门外,就是草束城的东西向的正街,这条街名为尚水街。冬泊立国之后就奉行中原文化,所以许多习俗与大玉其实差别不大。比如这街道的命名方式,与大玉就相同,都是东西为街南北为道。 尚水街上店铺林立,多数都是青楼,一到晚上比白天还要热闹的多。街上说车水马龙不为过,来来往往,都是寻乐子的人,其中绝大部分又都不是冬泊本地人。尚水街最独特的地方在于,街两侧都有河道,从主街要去两侧店铺,需走石桥。这些石桥又都是拱桥,方便游船经过。一到了晚上,各家青楼的小船就会在河道上来回穿梭揽客,场面热闹之极。在这些小船上,除了摇船的精壮汉子之外,往往都还要坐上两三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小船上挂着红灯笼,灯笼书写着青楼的名字,船上还会挂着一些小小的彩旗,也有青楼名字。这些姑娘坐在那,也无需刻意招揽,只是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即可。两三人坐在船上说着悄悄话,时不时还会有银铃般的笑声传出。一艘小船穿过拱桥,在穿上坐着的几个姑娘下意识低头,似乎是怕撞到了额头,又或是把蹭坏了精心梳妆的发式。这艘小船过了拱桥后,就到了小缺庄园的门外,那几个姑娘看向小缺庄园里,眼神中有几分向往。草束城的人谁不知道这小缺庄园是锦衣侯的,这些姑娘又有谁不愿意做锦衣侯的女人?嫁得锦衣侯,一世无忧愁。小船保持着匀速经过,没有停留,因为后边还有其他青楼的船跟着。半刻之后。一名上阳宫弟子急匆匆的到了后院,找到司礼神官,在司礼神官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司礼神官微微皱眉,看向陈微微道:“去请昭月剑。”这句话,让陈微微的心瞬间就绷紧了,锦衣侯才走,就有人找上门,这事难免会让人觉得太过巧合。而座师直接让他去去请出昭月剑,可见今夜不会是什么好应付的局面。昭月剑,天水崖至宝。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