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有宣楚帝与暗枭,二人衣袍飒飒,迎风作响。“该来的终归要来了。”暗枭无奈,似有叹息从鼻端溢出。宣楚帝眸光若潭水,幽深不见底,往坡下方冰泉宫望去,一丛丛绿意泛着秋颜中,是朴素无华,却揪扯人心的冰泉宫。就在刚刚,带着宣楚帝亲笔圣旨而去的李延年,携了宫人,往那大殿上宣旨而去——宁妃,终究要复起了。只可惜,这样子的结果,并非赫连云楚所愿意得见,却确确实实为他所决断。“这样,对她可真的公平?”暗枭挑眉,手指轻勾,点在额上,实在是烦恼。想起那一日,自己密林练功,却是被那上官家的侍卫瞧见,穷追不舍,幸而得遇宛静与宁妃,否则,若他杀红了眼,怕是阖宫上下已皆知他身份——这就是上官蕊打的好算盘,可惜,天不遂她愿!要宁妃重新回归后宫,在女子中厮杀,为柳家拼出一条血路,为……宣楚帝的大周江山,维持最后的一线平衡。难啊!“她的本事,你未见十分之一。”宣楚帝幽然开口,眸光坚定。是了,宁妃入宫之初便为棋,被萧家姊妹,上官太后,乃至至亲姐姐都视作卑jian女子,更连连陷害折腾,最后……那些人,不是殁了,就是在殁的途中。暗枭见其面色认真,终究将心中的那丝不忍咽下。宁妃,若你真有本事,便全施展出来吧,若你出事,我真不知云楚会如何。目光闪闪,似是想起许多年前,那时候,宫闱恩怨还只是大人间争斗的筹码,现如今,他们已是执棋下子之人。接了明黄一旨,瑶华容色淡然宁和,无视李延年目光里的担忧与无奈。这一天,早晚回来。勾唇一笑,灿若漫天星光,晃花了周遭人的目。今日里,白云飞已归京,每隔二三日报一次平安的书信,如今正躺在她的案几之上,织花的薄云团锦上,是平淡无奇几张白纸,而那上头,行书豪迈,是眼睛都能瞧见的喜悦——云飞传话,芳姨娘已被救出柳府,而今日晚间,便会到瑶华舅舅百里云弥曾短暂而居的小寺庙中,暂居几日,等着风声过去,再护送芳姨娘往南边而去,由着那边水路,以避过京都柳府遍布的耳线密报,前往邵丽与舅舅等汇合。她怎会不高兴,姨娘终于肯答应暂先离开,不必再在柳家饱受欺凌之苦。灿烂的笑意,感染了这宫里每一个人,知道的都道宁妃苦尽甘来,自然是舒心安然。而身边几个,却了解分明,宁妃从不是会为了身份等无关紧要之事,而喜怒形于色之人。不知道上官氏真的病入膏肓,身子越发难挨,脾气越发乖戾,至最后打杀不少宫内亲信,身体居然渐渐好了起来。彼时,瑶华仍居于冰泉宫不肯搬离,上官蕊却也存了心与她寻晦气,三五不时寻个错处,不是罚跪,便是喝骂。这多日的烦恼,在为四藩王属地来客,准备大典宴席之前,便全然爆发——外界有萧家待收缴,南昆更有大批货品要赶往京都,内有柳锦华之事实在棘手,宫外族中事宜也是每日必要请示……桩桩件件,耗费心神,瑶华险无力应付,更何况这时上官蕊的挑衅。瑶华指尖在名册上徐徐而过,面上笑意凉薄而讥讽:“既是家父吩咐,吾等身为子女的,安敢不从啊!”司琴只觉身上一阵寒意,略整素颜,对上言道:“主子,司画伤势渐缓,已无大碍了。”瑶华眉目一亮:“几天来,唯一一个不错的消息!”“何姑姑那里,已无问题……”司琴的声音,沁凉而叫人心内舒适。外间凉风清然而淡,有花香雅若似无,安静的日子,终归到头了!如今的华羽宫,现在也被宣楚帝划归出去,已非宁妃居所,而这也意味着,宁妃势必要在皇帝生母最后所居宫室内,一直住下去——这样一来,对于宁妃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已渐渐叫风声渐起。而处于被嫉恨中的瑶华,反而除了每日里端坐宫内,听八方各路回音外,便再无事,内里忙乱成如何样子,外人眼里,宁妃已懒散逍遥至极。九月十五,宫中大宴,蓉妃主持,而身侧随行的是其膝下两位皇子与一位得宠帝姬——昭宁经历上次变故,整个人越发枯槁,这才几岁的人儿,形容已叫人瞧出沧桑。而两位皇子,除了蓉妃亲生的二皇子哲浩,便是从贵妃那里领养来的原华怡夫人之子哲宇。天之骄子,在外人眼中该是何等荣光?可瑶华不远望去,只觉得心酸。似是感应到宁妃的目光,失母的哲宇三皇子茫然回眸,瞧见是宁妃观望自己,竟然清浅一笑——他还记得,曾经有一女子不顾嫌疑,派人下水救他,还被亲母打成重伤。尔后,还是这女子,把自己的奶嬷嬷,还有最疼爱自己的两个宫女姐姐送来照顾他,时常会派人去百花宫,尔后贵妃遭难,自己又被送走,这一次,是来到了离着冰泉宫并不算太遥远的柔福宫,在那里,蓉妃待他虽好,可他怎会瞧不出全无真意,默默关怀他的,除了宁母妃,再无旁个。那一笑,是真诚而热忱。瑶华心中一闪,淡淡回笑。蓉妃那里,因着几日忙碌,着实瘦了不少,而如今太后痊愈,对蓉妃的刁难,似乎也不少!瑶华心内有事,身后只除了司琴一个跟着,连平时向来不离身的宛柔与宛静都未带,倒是有些古怪。然,今日里事情本就多些,藩王之女只来四位,使臣恭谨侍立在后,待会儿,等储秀宫几位秀女过来,宣楚帝那里早就备下的册妃旨意,便要正式下达。身后,有气喘吁吁,气息稍缓,宛柔才附身上前,附耳轻声:“主子,都办妥了!”瑶华心内一喜,面上不动声色,只举了杯盏,与蓉妃互敬一盏,对即将晋封的几位姑娘,也只稍稍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