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时候,到了饭点,也没见送来晚饭,巧榴嘀咕着去厨房催,没一会儿咚咚跑着进来,脸上都是惊恐,一关门就大叫不好。江嵋略微猜出来几分,张张口,终于没问出来。巧榴缓了缓,才拍着胸口小声开口:“大娘去了。”江嵋也觉得有些愁云惨淡,她虽然防备着大娘,可是对她也不是没一点感情。大娘的xing格很好,细回想以往相处,虽然有时候大娘有些看不起她,说话不太好听,但对她算是很尽心。至少她没挨过打,受过刁难,大娘还教她画画写字,一般人家的妾,哪有这样的待遇。最重要的是,不管大娘有没有起过害江惜的心思,至少现在江惜平平安安,这就让江嵋对她一团好感,生不出恨来。本来就是地位悬殊的两个人,大娘能对她做到这地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主母。江嵋拍拍睡的安稳的杨书汝,低低叫了声小猫。小猫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江惜被江嵋收回去的手扫了一下,吵醒过来,又哭了两嗓子。江嵋正在抱着哄,灶上的仆妇送饭来,也是感叹:“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儿,倒是小孩儿也知道的。”仆妇一出门,江嵋就盯着两个孩子,脸上全是犹豫,要不要弄的两个都哭一晚上,好让他们显的有孝心点。巧榴一听,倒是赞同,可江嵋还是不忍心,这么小的孩子,哪儿知道悲痛,就连她这么大一个人,虽然心伤大娘去世,可非让她哭,还真挤不出眼泪。夜里杨书汝和江惜睡的安稳,江嵋倒是翻翻滚滚睡不着,在床上烙了一夜煎饼,早上起来的时候,一看巧榴,脸上也挂着好大的黑眼圈。两人都知道大娘一死,家里的情况肯定得变动。杨渔之常年在外地做官,不能总呆在这里照看,可此处家产都是大娘陪嫁,如今她一旦不在,连管家的人都没有。底下的奴婢仆从们,趁乱做些偷鸡倒灶的事情,谁还管得着。就算是当着两个孩子ru母的江嵋,也不被人放在眼里,这几天若不是杨渔之来看过一回,放下去话,恐怕还是没人搭理江嵋娘俩。早上来了两个人,送来一身的孝服,江嵋穿上去,给两个孩子的打扮也全捡素净的换上,江惜的小帽边,还给cha上一朵白绒花,看着俏生生的。江嵋要坐月子,没法下地,也不能出去,还要奶孩子。大娘头七、三七她都错过去。杨渔之也再没来过她屋子。不看自己还好,连杨书汝也不看一眼,让江嵋有些不解。等出了月子,她先好好洗了个澡,把身上腌咸菜一样的味道去干净,才大出口气,换上崭新的孝服祭拜大娘。如今她住的地方,和大娘的院子紧挨着,走过去用不了两分钟。虽然地方小,可是几乎在宅子最深处,不比原来的院子,离外面围墙不远。兴许是有了杨书汝,让她也沾了点金贵,能住上这样的“中心地段、黄金旺铺”,更兴许是怕她再次逃走。大娘牌位摆在她往常住的屋子正厅,进去门,以前当门的一张长条桌,还放在原处没有变动。但以前那里常年供着两瓶鲜花,中间墙上挂一副画儿,现在却改成了灵位。屋里其他地方,还是照着原样摆设,连大娘的笔墨纸砚都还在,唯有伊人长逝。江嵋怀里面抱着江惜,旁边肖婆婆抱着杨书汝,一起跪拜下去。等江嵋抬起头,已经是满脸的泪,眼睛红的兔子一样,拿手绢擦擦,泪珠子更是扑扑瑟瑟的,断线珍珠一样往下落。她只是哭,不说话,看着悲痛万分。其实流那么多泪,是因为眼睛给辣的。现在江嵋不像以前爱哭,巧榴怕她临场没眼泪,把手绢上撒了许多葱汁。虽然不大好闻,可是笼在袖子里,又混了香粉,倒是不容易暴露。肖婆婆让她哭了一会儿,便劝她别伤了身子,下不来奶水。江嵋眼睛辣的通红,哪儿止得住,哽咽着一指院里花花草草:“都是……都是大娘曾教我画过的。”一时间想起来临走那天,大娘画的雪掩红菊,怕是对今日的事情也曾料想过。妇人哭多伤身,的确对奶水有损。肖婆婆以为她触景生情,赶忙让人送她回去。江嵋回去先洗了脸,眼里的辣意尽去,可还是掉着泪,自己也不禁眨着眼奇怪:“怎么还有。”巧榴摇头:“伤了眼睛,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二娘再忍忍。”江嵋扯出个笑脸点头,心里却知道,恐怕不是仅仅伤了眼睛那么简单。真到那呆过许久的屋子,想起来以后再也见不着一个人的音容笑貌,说不难过,是假的。即便这两个人是仇人,斗得久了,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也恐怕要掬一把惺惺相惜的伤心泪。出了月子,能活动筋骨,江嵋过的日子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整天只是逗弄孩子,继续练字画画。小月、小环都跟了来,两人现在别的不说,厨艺已经很拿得出手,做的东西非常合江嵋胃口,平时几人吃的点心,和江嵋饿的时候加餐,都是自己在院里小厨房做,不劳动外面大厨房。而且她们是用过的老人,至少放心些。肖婆婆隔三差五来看一趟,瞧瞧杨书汝的情况,见杨书汝一天一个样儿,吹了气一样长大,不管她什么时候来看,身上都拾掇的干净利索,白白净净,于是心情大好,捎带着对江嵋的脸色也越来越好。肖婆婆是大娘陪嫁来的,签的是没年限的契书,但是大娘平时对她很尊敬,这次大娘吃药是她在其中打点,吃的血崩而亡,也没人来找她麻烦。听小环她们闲聊,说起来大娘头七的时候,大娘娘家来了一批妇人,抱着肖婆婆埋头痛哭,竟然极为倚重她。江嵋倒觉得自己和她情况有点像,自己也是没契书的人,要是在杨家留一辈子的话,不管杨渔之以后还娶不娶新妻子,生不生新孩子,当头的一双大子大女都是她奶的,其中一个还是她亲骨肉,肯定跟她感情深厚,在这家里没功劳也有苦劳。看着肖婆婆在她屋里走动的样子,江嵋总有些担心,自己老了以后,是不是也得肖婆婆一样:常年一身青色衣衫,头发梳的光溜溜,一丝不乱,挽成个最简单的发式,拿乌木簪子cha上,嘴角两道法令纹深的刀刻一般,待谁都一副警察审小偷的凌厉眼神。这副形象,不要太恐怖啊!一日肖婆婆走了,江嵋把自己的担忧给巧榴一说,巧榴就怪怪的上上下下打量江嵋,若有所思的说:“也没个准头。肖婆婆年轻时候咱们谁都没见过,兴许是个比你还水灵的美,人。瞧瞧这嘴角,最近是有点印子出来……”江嵋啊了一声,就要扑到镜子前要去看自己的嘴角,被笑得前合后仰的巧榴拉住,才知道她诳自己。巧榴笑了半天,才抹抹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喘着粗气开口:“哎呦!我的好二娘!你怎么不想一想,你是那个xing格儿的人么。你是怀着八个月身子都敢爬墙的人,柴房里自个儿生出来小娘子,这等事体,混拿出来一件儿,别的妇人十辈子都修不来。别说你这么跳脱,就是再贞稳十分,也拍马不及肖婆婆半根小拇指头。”江嵋斜横了巧榴一眼,嗔道:“是不是我太宠你了,竟然敢来笑话我,好啊,看我今天饶不饶你。”说着就去挠巧榴咯吱窝,两人嘻嘻哈哈的,就听见外面一个男子声音传过来,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