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江嵋就接到杨渔之信,告知江嵋,他下旬到家。自六月份那封夹了荷花瓣的信以后,直到腊月,每月例行的信件,再没有出过纰漏,都是中规中矩,半句废话都嫌多。江嵋没有做任何迎接杨渔之回家的准备,一切自有许贵,要她作甚。自从书稿交出去以后,她每天的任务,就是吃喝玩乐养孩子。费尽心思的和小环、小月探讨新鲜菜式,挖空脑筋的跟巧榴下五子棋兼耍赖悔棋,不遗余力的在两个孩子学步的时候抽冷子吓唬他们一下美名其曰挫折教育……她日子过的实在是太有聊,太完美了。要是杨渔之一辈子不回来,外院那个孙潮安立马消失在宇宙中,那就更好不过。哎,可惜生活总是不那么圆满如意的!杨渔之到家,直接住进了江嵋的小院。因为之前家里全是女人,杨书汝又是很腼腆的xing子,江嵋怕他沾染了女孩儿的脾xing,只好叫许贵常来走动,然后让巧榴抱着杨书汝去和许贵多呆呆。许贵多嘴,告诉了杨渔之,他干脆一到家,根本没去主屋,来了这边,美名其曰借着春节的休沐假期教育儿子。说是小院,其实空房还有。江嵋不情不愿的让巧榴收拾出一间屋子,杨渔之就坐在她卧房,一边逗弄两个孩子,一边等着收拾好搬进去,看样子天黑前弄不完,他有打算和江嵋同床共枕。这怎么可以!江嵋看见杨渔之,一颗心烦的不行,也去帮巧榴她们打扫。贺平这次也跟了杨渔之回来,正在门外帮许贵拿冷水刷洗桌子,他和许贵差不多个头,就是微胖了点,看起来特别敦厚。江嵋忍不住就问:“贺平,你有哥哥吧。”贺平本来看见江嵋来,想躲一躲,没料到被她问话,愣一下,恭恭敬敬回答:“家里面男子我行大,倒是有个姐姐。”江嵋挠下巴:“贺平姐啊……”一副不无遗憾的表情,哪有和平鸽有爱。她来就是躲着杨渔之的,帮了两下手,就给巧榴夺去手里鸡毛毯子。这江嵋,分明是来捣乱的,刚弄干净的美,人榻,又给她毛手毛脚舞上去灰尘。亏得外面许贵贺平干的那么卖力,手都冰成紫色。本来擦洗的活,都该巧榴她们干,可是许贵一摸水盆里的温度,直接挽袖子把三个女的都赶进屋,拉了贺平开始刷洗。贺平脾气很好,一点不计较奔波一路才到此处,还没来得及歇息的事儿,干的头上冒汗,蒸起来丝丝白雾,远远瞧着跟练内功一样。江嵋被撵出来,往平常练字的屋走过去,杨渔之住的那间还没拾掇好的房子,有些阴冷,她想去自己的简易书房取取暖。那屋子里一到冬天,总要放着两个炭盆,要是天再冷些,白天人在的时候,可能还要加一个。进门一看,地上放了一堆行李。包裹包着的应当是衣物之类,还有个藤编的书篓,露出来一角书页。江嵋随手拉出来一看,是本《杜甫诗集》。因为《天工开物》的关系,江嵋习惯xing翻着找价钱,顿时嘴角耷拉下来,一贯钱啊!值当两本《天工开物》了。顿时觉得有点生气。江嵋干脆扒开了书篓,一本本翻着价钱,心里百般滋味。看了起码四十本,基本上都是诗集,最便宜的,也要六百钱,比《天工开物》多半吊。半吊钱,能买一百块糖、能买二十碗木瓜汁,能买十个她两个拳头大小的肉包子……“稳住!坚持!深呼吸!”江嵋继续往下翻,书篓最下层,放了一大只木盒子。江嵋在钱氏书铺里,看到过用木盒装的套书,做的更精良些,价格也要贵上不少。江嵋伸手把木盒捞出来:我倒要看看,咱这科技精华,能是你这诗集价格的几分之几。江嵋索xing破罐子破摔,推开了木盒盖子。入目的,却并非书,而是一沓沓信札,江嵋愣了下,拿起盒盖一看,上面果然没写书名,只是个放信的匣子。信被麻线捆着,每封都不薄,有的里面似乎还放着东西,信封表面被撑得凹凸不平。打头第一摞的麻线下面,放了一张纸条,用俊逸的字写着“正月”。拿起来正月,下面的一捆上写着“二月”,二月那捆,比正月要厚一倍不止,江嵋想一想,明白过来。正月快到半,杨渔之才回去开封,书信来往自然没后面多。她没看杨渔之私信的打算,伸手就想放回去,一月那摞的信封里,却当啷一声掉出来块比毛边宣纸厚不了多少的椭圆形石头来。石头很漂亮,是孔雀绿色的,上面有几圈黄,色的波纹,表面非常细腻光滑。江嵋皱眉,一月这捆有十几封信,到底是哪封里掉出来的呢?她只好勉为其难的看看杨渔之这些信了,既然夹带在信封里,内容肯定有提到,到时候再放回去就是,她可不是故意要瞧人家的隐私。江嵋看看空无一人的门口,还是不放心,去把门从里闩上了。万一杨渔之发神经找她,一推门看见她在读信,以为她故意这么做,她可没法解释。捆一月信封的麻绳被揭开,遮挡着信封皮的那张“一月”纸条被拿下来,江嵋看见第一封上,没有收信人的名字,也没有地址,干净整洁的封面上,写着四个字:正月十五。真是奇怪了!江嵋错开信封表面,去看第二封,上面四个字:正月十,六。往下接着看,每封都是日期,一天不少。她索xing不急着看,数了数二月那捆,三十封,三月份的,二十九封。江嵋眨巴眨巴眼,这不会是杨渔之的日记吧。那就更得快点把那块石头放回去。江嵋取出来第一封信,大约有三页纸,展开来,看了一眼。然后不置信的揉揉眼睛。开头两个大字,她没看错吧:嵋娘。完全是杨渔之每月给她写信的抬头,只是内容,完全不同。她怎么能叫自己不看下去。“获鹿镇,上次走到这里,我没忍住,拨马回去。这回我闭着眼睛过去,马差点撞在行人身上,纵如此,不能争忍目睹此地。媚娘,我终于过去,回身远望,想起你一番话,你要去开封寻我。今年,你还会不会去找我,并带着书汝、江惜。”打头一段,看的江嵋一口血差点喷出来。因为杨渔之知道她念书不多,所以每月给她来的信,大多都是用白话写的。这封情书一样的东西,也是白话,就好像两人相对坐着,他情深意切的出口诉说一般。江嵋慌慌张张,跟小偷一样,看几眼,就瞄向门口,看到后来,渐渐的淡定下来,被人发现又如何,这是老公写给老婆的情书,她身为当事人,心安理得。看完一封,江嵋又去拆下一封,看向那一匣子信的眼神,透着自己看不到的温柔。孔雀绿的石头,被她放在脚边,早忘记要归还进去。一月份的一口气读完,江嵋脸色通红,跟偷喝了酒的小鬼一样,又得意又微醺。她忽然想到六月收到杨渔之的那封荷花信,急忙将六月份那捆找了出来。六月十二的里面,语气平淡,词措极少,和她在家每个月收到的信,都一个模板印出来的。江嵋兴奋的挥舞着手臂,她懂了!肯定是当时杨渔之两封信一并写好,然后没来得及填封皮,然后搞混了!杨渔之啊杨渔之,看你被我抓到了小辫子。江嵋嘿嘿的傻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