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也顾不得别的，江嵋赶忙从屋里拿出来巾帕，让小环给姚女擦起来。这么冰下去，肯定会生病的。小环边给姚女擦着身上的水迹，边朝外喊着小月，让她去姚女屋子取一身干衣裳来。刚才雨稍小的时候，小月就踩着水过来，怕这边屋里两人看顾不过来孩子。她见了姚女的情形，撑着伞就过去。结果好半天没回来。进屋以后，姚女哆嗦的更厉害，显然是刚才在雨水里还有活动，这会儿安生下来，积蓄的寒气逐渐发作的缘故。又等一会儿，小月仍不归来，小环便跺脚道：“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这般，办什么都拖泥带水的。”正说着，那边雨幕里佘兰提着裙子往这边跑，也不顾脚底下是什么，踩得泥水飞溅。佘兰一到跟前，大口喘气，神色惊恐，连见礼都忘了，大声说着：“快去！水芝……水芝死了！”什么？江嵋和小环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佘兰连自己脸上的雨水都忘记抹，继续说着：“小月吓昏过去，我在隔壁屋，听见她倒地，赶紧去看！真是作孽……”江嵋二话不说，冲进雨里头，往姚女和水芝住的屋子跑去。她一颗心紧紧的吊起来，心头烦乱如麻。这是死人了？还死在她屋里。而且还是一向活的好好的水芝。佘兰说的模糊，可是江嵋却一心认定了，绝对是他杀。水芝这么健康，人又没什么心事，如何会因她自己的缘故死亡。看着江嵋冲出去，江惜赶紧喊着：“妈妈！”小环一把拉住要到雨地里跟着江嵋的江惜，警告她：“别跑，二娘是有事！你凑什么热闹。跟我进屋去。”她本想也跟着去看看，却没想到江嵋一下子窜出去，却剩下她看孩子。江嵋比别人怕死，以己度人，便觉得世上的人都如她一般。其实这并没错，只是今日的事情传到她耳朵里，她反应就比别人大得多。她怕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亲人朋友。怕死了以后，还有未喝完的美酒，未唱完的节拍，未还完的人情债，未杀的仇人头。怕死了以后，人的感觉还在，于是能隔着坟墓看到真实的人情冷暖，也会被虫蚁噬骨吞肉却只能默默煎熬。她怕死了以后的无尽黑暗无边孤独，更怕死后有天堂地狱，被审判过，以后永远被盖棺定论。不知因为着急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江嵋觉得一路上特别漫长，平时即使慢走，四五分钟也能到的地方，今天却总也跑不到。好不容易，姚女、水芝住的屋子就在跟前，她心里面却升起一股恐惧的感觉来。从小到大，她还从未看到过一具死尸。即便是上次大娘死，那是离她最近的一次死亡，她也没有参与葬礼。江嵋就站在门口好半天工夫，衣服全部淋湿，水顺着裤脚往鞋子里灌，她还是没敢推门。这时候，一把伞遮在她头上，她回头，见是燕子。燕子脸色苍白，显然也给吓到了。她扶着江嵋走到隔壁屋，拿一块布斤给江嵋擦头发，床上小月睡着一样躺着，不见动静。“我刚才去瞧过，水芝是给人掐死的，舌头伸出来老长。脖子上一道青印。”燕子说着，身子打个哆嗦，她显然回想起刚才看到的情形，惧意未消。江嵋疲惫的闭上眼睛，过一会儿，佘兰也走进来。江嵋瞧瞧她，叹口气：“佘兰，你去外院告诉贺平，说咱们院子水芝死了，问问他该怎么办。”为什么死的人是水芝，江嵋想不明白。而且，又是谁动的手？难道是姚女忽然狂xing大发，将水芝活活掐死？还是杨卿儿看不惯水芝不肯投靠她，所以才下此毒手。抑或水芝得罪了哪个人，才惹来的报复？有太多种可能，让江嵋猜不出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佘兰听了江嵋的话，复又出门，江嵋就呆呆的看着床上躺的小月，觉得空气里满当当充斥着一种叫做危险的东西。这次死的是水芝，下次死的是谁。她忽然觉得身上很冷，特别想念杨渔之，想要抱着他坚实温暖的身躯狠狠哭一场。过不多时，贺平踏着水和佘兰过来。他神情肃穆，和江嵋打过招呼，就去了隔壁屋，过会儿回来，对着江嵋开口：“确是被人掐死的。死前她挣扎的不多，手脚上都被人摁出来青痕，看来下手的人身材比她高大，力气也不小。这间屋子都谁进过？”燕子轻轻开口：“小月姐姐在门口看过，就昏过去，佘兰把她扶出来，我又进去瞧了瞧，再就是你来，别的没了。”贺平点头，嘱咐燕子：“这间屋子先封起来，隔壁也休要住人，你们都去别的屋子呆着。待会儿报过官，仵作要来，有许多男子进出，你们别再露面。”一群女子都乖巧点头，听他吩咐。手脚发软的江嵋被搀回去，江惜和杨书汝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还在快乐无比的玩耍。而姚女仍是一身湿透，但小环给她倒了一碗热茶，让她喝过，又摁她坐下，这会儿瞧着面色缓和很多。五个女子围坐一起，都默默无语，不知道和对方说些什么，恐怕一开口说了不该说的，又引得别人心情恐慌难受。但是若要让她们分开，单独呆着，会更加爱胡思乱想。江惜被江嵋嘞令不要乱跑，而杨书汝本来就不爱乱跑。为了管住两个孩子，江嵋开始给他们讲故事。人越是难过的时候，讲出来的故事就越甜美。江嵋讲的，就是阿里巴巴的故事。芝麻开门，拿到宝藏，多么神奇，不但孩子听的开心，连几个大人都竖起耳朵。可是讲着讲着，江嵋也后悔起来。因为里面有杀人。先是阿里巴巴的哥哥被强盗大卸八块，后面还有聪明的婢女拿热油烫死强盗。可是她脑子里过了好多遍，却悲哀的发现，童话里从来都不缺人命官司。别说杀妻不断的蓝胡子，就连人鱼公主，都是拿性命当代价。白雪公主的皇后爱吃人的心肝，拇指姑娘中拇指姑娘走到哪儿被囚禁到哪儿。麦兜的妈妈给麦兜讲故事：“从前有个小孩儿，不听他妈妈，的话，后来，他死了……”啊，她忘了，还有个著名的动画片，叫柯南的，主人公走哪儿哪就有凶杀案。即便是童话的世界里，以小孩子那样单纯的思维，也要被灌输死亡的概念么？江嵋有些糊涂，隐约里又有些释然。不过幸好，那故事的结局，是大快人心的。讲完故事，两个孩子都满眼的光彩，显然都在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得到这样的宝藏。而几个大人也感慨着，余味未尽，央求江嵋再讲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