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那老仆领到的,是几间紧挨着建造的联排小屋,。小屋并不建造在哪个院子里,而是利用起靠着外面道路旁一处空地。这里地方也偏僻,并不碍景观格局,想来是给仆人们住的,所以屋子低矮,样子也不甚好看。江嵋被那仆人请进最边上一间,这里也许是因为不怎么住人的缘故,进门就能闻到一股霉腥味儿,江嵋忍不住先打个喷嚏。屋里已经聚集了四五个人,所以显得很是拥挤。江嵋看到杨渔之和杨纪,以及病怏怏的潘氏都在,顿时觉得奇怪,一下子聚集这么齐,是有什么事情要宣布么,等下会不会何氏也来。她行过礼,站在一边,再看去,瞧见还有个郎中,是上回给小月医腿的。那郎中人不错,医术也还好。特别擅长外伤,难道今日是谁病了不成。潘氏的精神瞧着比前几次都好,不该是她啊。“阿渔,你说,眼下如何。”潘氏声音很不对,似乎被吓到一样,还带着颤音。她不问杨纪,直接问杨渔之,还唤出来他的小名。难道她居然被一场火灾吓成这样。可是眼下瞧着虽然烧的厉害,可是并不会蔓延到别的地方,杨渔之没告诉她么?潘氏这样,会不会小题大做。杨渔之没回答,把眼光投向杨纪。杨纪摇摇头:“这次都听你的吧。”他声音离又是愤怒,又是惆怅。杨渔之脸色为难,终于还是开口,最后对着那郎中一拜:“劳烦吴郎中。”他们这么团团转,玩的又是哪一出?江嵋不解。吴郎中跟领了什么大命令一般,朝屋子一角走去,江嵋这才注意到,那里摆着一张床,只是床帘放下来,遮住床里的情形,江嵋刚才并未注意到。杨纪捋捋胡须,对着江嵋开口:“新妇也去帮扶一把吧。”江嵋哦了一声,走过去,路过杨渔之身旁,瞧了他一眼,眼神里尽是疑问。杨渔之却只是她苦笑一下。床帘被吴郎中掀开,江嵋凑过头去,“啊”的惊叫出声。床上躺着的是何氏,更重要的是,她脖颈间乃至衣服上,全是大片大片的血。血色使她桃黄,色的衣服绣结在身上,靠后脑勺上的头发也都凝结大块大块的暗朱色血块,瞧着粘稠极了。这血并不是别人的,因为江嵋清楚的看到,她的脖子皮肤被割出深深的口子,皮肉翻卷,凝着血痂,暂时并未再流血。“这是?”江嵋一扭头,忍住心头的惧意和恶心,看着杨渔之。杨渔之对她摇摇头,示意这会儿她不要说话。偏偏是杨纪低沉着嗓音开口:“她刚才过来bi我,说是若不把卿娘迎回来,嫁给那个姓孙的,不但死给我看,还会一把火烧了杨家。”江嵋心中十分惊骇。杨渔之到底用的什么手段,能让何氏对自个儿下这样的狠手,光是看到那翻卷的伤口和何氏满身粘挂的血迹,她就生出惊惧和害怕,更别提何氏是亲自割下去的,那该多疼啊!“那个杨大郎,绝对不能嫁!”江嵋鼓足了勇气,对杨纪开口:“以前我看父亲大人也没有将他做女婿的打算,是以有些事没说出来。今天实在不能再瞒着了!”杨纪显然也吃了一惊,看向江嵋。江嵋鼓足勇气,站到杨渔之身边,才缓缓开口。实则,她是想避开何氏。因为她单单看着何氏的伤口就有些受不了,更不用提帮着吴郎中把那些软绵绵稠糊糊的血块往外拾。“官人尚且不知道吧!那个孙大郎,叫做孙潮安!”江嵋仰头看着杨渔之。这时候,直呼人的姓名,是非常失礼的事情,一般叫人,通常都是呼唤他在家的排名,孙大郎,莫二郎,阮小七……或者是呼唤这人的字乃至别号,甚至官位都可以。江嵋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就叫了杨渔之做“渔之”,但是夫妻间的体己话,有些时候并非越雅致越好。有次床底之间,杨渔之还哄着已有些神志不清的她叫了声“阿爹”,所以并不作数。可是对杨纪这等修养身份的人来说,哪怕是仇家,也不会对其直呼姓名。况且杨渔之刚到家,什么事情都不清楚,所以直到现在也不知晓那个孙大郎就是孙潮安。“什么?”杨渔之也被这个消息震到了。杨纪看到儿子知道孙潮安,并且看着是熟识的样子,赶紧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渔之先不回答,但是却和江嵋确认:“真定府那边那个孙潮安?”显然,杨渔之的记xing并不差,而且孙潮安的确一表人才,能给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待江嵋发誓表示自己绝对不会看错,而且他连名字都没改以后,杨渔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肃穆,他很苦恼的看着杨纪,回答他:“父亲,那孙潮安,曾经在真定府那边的宅子里做马夫。签下的契约还没到年限,就忽然逃走不见,他人一直没被找到。想不到居然来到这里,还求娶卿娘,其中恐怕大不简单……”江嵋忙凑上前搭腔:“我先前不欲说,是怕这件事传出去,对卿娘名声有损,什么样的人都敢上门求亲,可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么。本来以为父亲拒绝他以后,他自个儿就知情知趣不再登门,想不到居然这么……”她再说不下去,接下来是说孙潮安手段这么厉害,行事这么偏激,还是说他能干,把卿娘母女都捏的死死的?怎么听,都不是在讽刺,而是在夸奖啊。但事实明显如此。杨纪显然动了真怒,他鬓边青筋直跳,脸色也由白转红,然后铁青一片,最后居然大笑起来:“区区一马夫尔!一马夫!”任谁都能听到他笑声里面的苍凉和怒意。家里的院子被烧掉,跟随他二十年的妾室对他自杀相胁,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直面他时视他若仇人。仅仅就是因为一个马夫?“马夫何如?”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朗嚣张的男声,声音极大。随着话语,门被从外面撞开。屋里众人的目光投射过去,先是看到一双悬在半空中的脚,穿着还往下滴水的绣鞋,颤悠悠先进来门口,投入众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