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正懒洋洋调笑说话,外面又来了人要见两个,居然是张承业。张承业进门就对着杨渔之一揖到地,又给江嵋也行了这样大礼,才笑嘻嘻的抬头说吉利话。“官人孺人今年和和美美,家里风调雨顺,再添上十几个漂亮娃娃,杨家开枝散叶。还有一家子都身体康健,官人升官发财,孺人日进斗金,小衙内小娘子活蹦乱跳,聪明伶俐……”听着张承业祝福的话儿说不完,江嵋就脑门子跳。若是换了个普通人来说,都是好听的,可是张承业生就一副狰狞相貌,声音又打雷一样,倒是跟威胁似地,急忙摆手叫他停下来。今天江嵋备下来不少铜钱和小银馃子赏人,亲厚些的,譬如小环、小月、巧榴、许贵乃至洪砂,都是赏的小银馃子,而像张承业这种,只能落几个铜钱。张承业结果铜钱,人还不走,在那里磨磨蹭蹭,最后腆着脸才瓮声瓮气道:“银钱俺稀罕,可是更稀罕小娘子的酒,不晓得,还有没有?”江嵋听的又是气恼又是乐,这张承业,还真是不客气,居然喝上瘾了。这酒莫说喝一坛价值是别的酒的七坛,便是那天张承业喝的三四斤,搁在外面,怕是有一贯钱了。张承业那酒虽然喝的十分仔细,可是那么一瓶,他一会儿一小口的,不到三天,便喝完了。这次跑来找江嵋要酒,也是想着杨渔之在,杨渔之在他心里头,是个极好说话的,但是江嵋就没那么好打交道。“那酒全都封坛存起来了,已经点滴也无!家中年后是要开酒楼的,到时候这酒都是要卖出去的,全给你喝光了,做什么生意?”江嵋也不想和这混人计较,把事情和他说清楚。张承业一听,便挠起头来,显然失望非常。他想一想,把刚得的赏钱拿出来,在手里数了数,不过半吊子大钱,又递还给江嵋,脸上挂着恳切的笑:“既然是要卖的,孺人便先卖给我几盏喝喝,便是拿肥水不流外人田。”然后想一想,又笑:“便是多留点给咱,咱的雇金也没得处花销,往后发了都拿来买酒吧。”江嵋听了,一阵脑袋大,拿袖子遮住脸,看向杨渔之,叫他解决这张承业的问题。杨渔之听了这张承业的话,倒是一阵失笑。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怪不得江嵋不喜欢,便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都要夹缠不清的,可是麻烦。“哦,你是真想喝酒,那也得许多日子后了,那酒封存起来,便是又酿一遍,现在见不得天光。”张承业听闻,大是跺脚:“酿什么,如此好的酒,便是该喝光的。”“你怎知道,酿过后不会更加香醇么?”张承业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口水便滴了下来:“真的?那到时候我……”杨渔之便打断了他话:“到时候我给你留上一瓶,给你先尝尝口味。眼下你先出去吧。今儿大年初一,便四处玩耍也是。”好不容易,杨渔之才把张承业赶出去,江嵋一阵叹气,对着杨渔之哀怨道:“莫说你收留他做什么,便是放在家里,也不做什么活。整日价的闯祸。眼下倒好,连酒都惦记上了。”杨渔之笑着摸摸江嵋头发:“你别怪我留他,那天咱们家里的马匹死的古怪,若非是有人跟这张承业有仇恨,就是和咱们家里的人有些龌龊。父亲早年在官场上时候,怕是有些树敌,如今我也下野在家,要是万一有人动手,便是不妥当了。”江嵋心中一惊,想起来那天马匹死前,她看到木樨。木樨那华丽的打扮和名贵的饰品,无一不彰显着她现在的身份地位大有改变,那么,她是不是已经被孙潮安娶做妻子了呢?而木樨在附近,是不是也代表着孙潮安在附近,那么那匹忽然倒毙的马匹,会不会和孙潮安也有关系。江嵋越想越怕,脸色有些发白。她之前还没想过,那天自己遇险,会和孙潮安有关系。而那天木樨看着自己的眼神,也一遍又一遍的在眼前浮现。渐渐和孙潮安的目光结合在一起,叫她心头一阵发冷。杨渔之看她神情不对,摸摸她脸蛋,笑着宽慰她:“不要紧的。总归会没事的。官场倾轧,也只会倾轧那些有些用处的人,我现在被高太皇太后说了,永不录用,人家来踩我一头也是白踩。”江嵋跟杨渔之勉强笑笑,问他:“这几天叫人上山了没?不知道小姑在山上过的如何。”杨渔之欣慰的摸着她发鬓:“去了!给她送了些年货,但是那边不能食荤腥,只是送了新衣和一些用具。听回来的人讲,卿娘胖了些,脸上也带着点笑容,那人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和住一个院子的道姑说笑。”江嵋点点头,又问杨渔之:“孙潮安还有消息么?”杨渔之摇摇头:“再没听说过他信儿了。我也没着意打听,想来是对卿娘死了心。”几十里外的山上,青藤苑里,却是一片冷清的景象。这几天天色阴沉,不刮风,可是也冷得刺骨,城里面倒是没太大感觉,可是山上,已经在飘飞着细碎的雪花。青藤颜色已经十分的黑,叶子掉落不少,虽然远看还是一片绿,可是近看,却能瞧见里面的藤条来。院子中央,一片素净洁白的地上,一个身影手执木剑,正在挪移倒腾,正是一身精干打扮的鹿韭。满院子的寂静,偶尔有冬鸟嘎嘎的叫声,从极远的深山里传过来,伴着木剑带起来的呜呜风声。她很专心,剑法瞧着,也有模有样。从上次江嵋走了之后,那个叫忘曜子的道姑,便住了进来。鹿韭拜了这道姑为师姐,条件便是过几年她契书到了,来清心观出家。出家这种事情,鹿韭是没什么异议的。而且平白无故的,人家为什么要教你功夫。她练着练着,汗珠就打湿了鬓角,门口忽然有动静,鹿韭把剑一指,对着门的方向,门边斜倚着一个道姑,笑微微的看着她:“香儿,今日大年初一,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