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处厚眼睛咕噜噜的转,心里也千回百转,终于直起腰身笑起来:“小底还在这儿等着您回来吧。”他也害怕赵佶回去在皇帝面前说自己坏话,可是更怕功劳没了。“哦。那你在驿馆住着等吧。一概人等全部放回去,只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赵佶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点了点头。“什么?”这会儿吴处厚才大惊失色。他原本以为,赵佶的意思是案子先停下来,相关的人将来顶多从轻处罚,却想不到,居然是当这回事没发生过。赵佶点点头,冷冷瞧瞧吴处厚:“还不照办!”吴处厚满头大汗,连忙称是。他隐约觉得,自己这回,似乎是捅了大篓子了。赵佶走到江嵋身前,对着她行了礼,笑道:“婶婶,我先回去,不上两个月必定回来。”江嵋笑着摸摸他脑袋:“不要忘记多练习。”赵佶点点头,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信封,递给江嵋:“婶婶,我买了两处宅院,自个儿没时间看顾,你帮着我照应吧。”江嵋心里感动,赵佶明显是怕自己一家人没地方去,而且她是个女子,要听丈夫和公公的话,这两个男人肯定不愿意受嗟来之食,但是打着帮他照顾的名义暂住,是可以的,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赵佶怕江嵋不答应,于是大声开口:“婶婶别忘了,你还有只簪子压在我这里,上回做衣裳卖了它,还剩下不少钱呢!就当你给我看宅子的押金。”这话也是说给杨家其余众人听得,好让他们别那么顾虑。赵佶走后,吴处厚失魂落魄。江嵋等人也正式出狱,最欢天喜地,是那陈官人。这件案子本来就蹊跷,事情一发,他是最亡魂皆冒的一个。赵德峰刚被抓的时候,的确精神不正常,没怎么bi供,全部一五一十的招认,竟然是在表妹的教唆下,才杀人的。本来这不算什么,可是赵德峰算是家里的半个主子,再牵扯下去,把杨纪的女儿也弄出来,就不好办了,所以才交给杨纪处理。后来杨纪把案底烧毁,将被打碎了喉骨的人送回来,没几天不治。当初审讯是陈官人亲自动手,身边帮忙的是做了几十年的老衙役,油滑的紧,什么都没往外泄露。倒是给外面那个年轻的文书,给瞧出来端倪,特地去了蜀地告状。可是,那文书这么做,到底为的什么?陈官人一放出来,就去找那文书,却给扑了个空,那人在城里租了一家人的房子住,早在半个月前,就拾掇好东西,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去了。陈官人虽然心里还不舒爽,可是因为得了赵佶金口玉言,不翻此案的保证,所以根本不怕,安下心来继续做自己的官。他在此地已经有七八年时间,小地方官员,即便是调任,若是没惹到上面,调的也不会离谱。拾掇完东西,走出县衙大门,江嵋一家携老带小,觉得恍若隔世。眼下,连去哪儿都不知道。正在县衙门前发呆,隔墙的驿馆门前,走过来两人,其中一个还一瘸一拐,手中扶着根粗陋的拐杖。原来竟是张承业和万喜儿。“杨官人、杨相公、小衙内、杨儒人、小娘子。”张承业对着一家人挨个行礼,咧着嘴一笑。他面上侧脸多了两道疤痕,还没长好,露着粉色的新肉,本来就丑陋的脸庞,更显狰狞。“你还没好,怎么不住在驿馆,反倒出来了?”江嵋问他。赵佶是肯定不会把他赶出来的。“俺想着,既然你们都出来了,俺再住着,也没什么意思,若是有人欺负你们,俺也能跟着搭把手,把那些人都揍出去。”张承业嘿嘿傻笑着。瞧着张承业现在连走路都不稳,却还说着这样的话,怎么不叫人唏嘘。张承业只是混,却不是傻子,如今杨家的情况,他也是晓得的,还能做出来这样的选择,叫杨家一家人都很感动。“好,你跟着我们!”杨纪点点头,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老人既然发话,江嵋何乐而不为。一家人身上的钱全部集合了一下,倒是赵姑父身上的最多。他当初不是被当做犯人押送来的,所以做了些准备,倒带着三四两银子,并没怎么花出去。再就是杨渔之,因为经常出门,也有二两多碎银子备用。江惜看着家里人在路边凑钱,想一想,把自己贴身戴的金镶玉牌子摘下来,递给江嵋:“妈妈,我也有。”杨纪脸上表情一阵抖动,摸摸江惜的头:“不用,戴回去吧。”那玉牌倒是值钱的,是当初在开封的时候,寻觅了上好的和田羊脂白玉,找匠人打磨出来的,要是卖出去,倒是能解了家里人眼前的急。可是这种小孩儿从小就贴身带的东西,是很有意义的,上面还刻着江惜的生辰八字,肯定不能随意出手。“父亲大人,没事儿。”江嵋瞧瞧那玉牌,忽然笑起来。伸手在包裹里摸出来一团粗线,结了个简单的绦子,将玉牌上的金链子换下来,又将那带着玉牌的红绳重新挂在江惜脖子上,笑道:“这链子倒是能换点儿钱财。”金子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是硬通货。而且这几年金价一直很高,这链子虽然不重,可是换来三五贯钱,还是很轻松的。几个男人身上,当然不可能有什么金银首饰,就是连江嵋,也后悔自己为什么平时打扮的那么素净。好在,这么一番搜刮,已经好歹有了六七两银子,几十个大钱,若是杨渔之杨纪父子肯放下身份,去赵佶留下来的宅子住,那就再好不过了。“好!大郎,你去寻觅间好点儿的客栈,安排家里众人住下吧。”杨纪大手一挥,想一想,再招待:“给你姑父找个郎中,瞧瞧身子。”赵姑父显然还没从打击里缓过神来,被杨家人拉扯着,并不拒绝,脸上神色萎靡极了。江嵋犹豫一下,问向杨纪:“不若我们先去十一郎那边,等外面安顿下来再说。”杨纪倒是没对江嵋发火,摇摇头:“赵家是天子之家,我们身为下臣的,焉能随便住的,况且我们一家人吃人住人,心里岂能安心。再者,和皇家走的近了,要留下口实,莫要将来给人弹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