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之!”江嵋感受到身边男人的怒火,紧紧攥住他胳膊。这个院子她搬来后,虽然日子没有在真定时过的舒畅,可是也是细心整理过的。里面的树木花草,许多是她和燕子细心商议后再整理修剪移栽过的。里面的屋子,她也曾亲手打扫。里面的凳子,是她画出图后,叫木匠打的。那屋檐下,她读过书,缝过孩子们的小衣。厨房里,洗手作羹汤。井边上,教江惜和杨书汝洗瓜果……如今,这一切都不在了,只变成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大粪坑。“卿娘!”杨渔之的声音,简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江嵋毫不怀疑,如果杨卿儿这会儿出现在杨渔之面前,杨渔之会再狠狠的打的她到认错为止。好半天工夫,杨渔之脑门上的青筋才下去,他深深的从胸膛里吃力的吐出口气,对着江嵋交代:“不要叫父亲知道。”江嵋点点头,不敢说话。何小到了此地,又呜呜的哭起来,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带我们去那边棚子里。”江嵋指指已经被拆掉的院墙旁边搭起来的一排简陋小棚屋,里面住着的,就是被关起来的婢女们。那旁边还游荡着好几个男子,显然看守的很是紧密。她如今唯一期望的,就是小环、小月她们能没事。到了棚屋前,那几个男子盯着三人看了看,最后没说什么,让了开来。江嵋分明看到,其中一个肆无忌惮打量着自己的男子,耳朵上戴着两个颇大的圆圈耳环,明显是辽人。一排三个窝棚,都是木头支的低矮架子,上面简单的挂着草帘,就当是遮风避雨的地方,进门后,连江嵋这样个子的人,都需要弯着腰才行。里面安安静静,居然一个人没有。江嵋冷着脸退出来,瞪着门边看守的男子:“人呢?”那男子倒是被江嵋震了一下,低头指指最后一间:“前头这两间都去做活了。”进了最后一间,江嵋大眼一扫,见里面七八个女子,都是躺着的,竟没一个能站着,见了人进来,其中一个侧着身瞧瞧,其余的竟是连点反应都没有。如今天色欲昏,幸而夏日天长,还不算阴暗,门口又有杨渔之撩着门帘,瞧得还算清楚,江嵋一个个打量过去,竟没一个自己认识的。那些女子有的睁着眼睛看顶棚,有的闭着眼睛,一个个都有些麻木,跟木偶般。只有一个瞧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这是?”江嵋还没问完,那女子咕噜一下翻身起来,衣冠不整,露着胸前的雪白,对着江嵋蔑然一笑:“新来的?”什么新来的?那女的说完那话,咕咚一声躺倒在床铺上,再也不理人。这窝棚里味道并不好闻,有着一股奇异的sao臭味儿,江嵋看到没有小环、小月,就退出来,心里的着急更甚几分。“不是说不肯干活的,都给关押起来了么?”江嵋问何小。何小立刻辩解:“我也没来过这边,还是头回到。这边儿的情形,也是听旁人说的。那个孙大郎叫来的人,看守的紧,乱走一步都是不能的。”一路上,江嵋三人走来,的确有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江嵋厌弃的看向那看守的男子,问他:“那些做活的女子们在哪儿?”“不知道你要找哪个,女子们多了。”那两个空着的窝棚里,连床都没有,地上密密匝匝一个挨一个放着铺盖,的确是很多人的样子。江嵋答她:“一个叫小环的,一个叫小月的,还有佘兰、燕子。恩,还有个叫洪砂或者是紫朱的。都在哪儿?”那看守想一想,问身边的人:“佘兰我倒是知道,被派去浆洗。其余的人,你可听过?”那个肆无忌惮的辽人笑着开口,带着奇怪的口音:“我哪里晓得。”江嵋心里一紧,那小环、小月去了哪儿?何小的说法,女婢们是没有被卖掉的,那么……江嵋甚至不敢去想。小环、小月情如姐妹,虽然性格瞧着不大形同,可是都是那种刚直的女子,要是真的受了辱,恐怕会自裁。心里一有了这想法,江嵋就忍不住的身子一颤,大眼睛里涌上来一层薄雾。杨渔之顾不得旁人眼光,一把拉过江嵋手,紧紧握住:“不会有事的。”“我问你们,孙大郎住在哪里!”杨渔之问向那男子。那三个看守互视几眼,低着头,当做没听见。“孙大郎在哪里!”杨渔之显然动了真怒,一把揪起其中一人领子,将那人抵在身后的窝棚木柱上,狠狠问他。江嵋直到现在,还从未见过杨渔之发这么大脾气。想不到,杨渔之这般温文雅尔的人,也有狂暴的一面。窝棚的木头架子,搭的本来就不是特别规整,给抵的吱的发出一声叫,有些摇摇晃晃,忽然一声尖利的女叫就响起来:“干什么!孙大郎!孙大郎死了!那杀千刀的孙大郎!啊啊!”持续而疯狂的女子叫声响起来。剩下两个男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啐道:“你去,把那小仙儿给封住嘴。”瞧他意思,居然完全不把眼前被威胁的同伴放在心上,看戏一样看着,那微微挑起的眉头,似乎在告诉众人,即便你们把他打死,也得不到任何消息。那男子进去后,厮打的声音就传过来,还有清脆的耳光声,很快,女子哀哀的抽泣和咒骂就传过来。“你们找我?”这时,一个刻意甜美的熟悉嗓音响起来,江嵋和杨渔之猛的一回头,见身后苍凉而肮脏的地上,站着一位穿着一尘不染道服的女冠。不是杨卿儿,又是谁?杨渔之站着没动,江嵋也站着没动。但是两人在宽阔袖口下相握的手,却都各自越来越用力,夫妻两个都在克制着上前把卿娘暴打一顿的冲动。杨卿儿脸上带着笑意,侧了侧脑袋,有些嫌弃的看向窝棚:“你们来这地方做什么?难道是大哥连个寻花问柳的地方都没了么?”江嵋脑子里嗡的一声,忽然明白了最后一个窝棚是怎么回事。那些女子,都是供男人们发泄兽欲的存在,怪不得她们白天不去做工,怪不得她们如此麻木,怪不得那屋子里有那样难闻的体味。“卿娘!”杨渔之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