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不晓得是天气忽然变暖的缘故还是别的，家里出摊的生意也好上很多，杨渔之回来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往常这时候，江嵋已经哄了两个孩子睡下，自己也洗漱过，或者躺下等他，或者捧着本书就着灯光看。今天江嵋却和以往不同，她还穿着整齐，在楼下的时候，杨渔之就透过灯光，看见她焦灼的在窗前走动的身影。“怎么了？”杨渔之握住江嵋的肩膀，问她。他看出来，江嵋显然有着很重要的心事，而且是要对他吐露的。“我……”江嵋张了半天口，可是心里却恐惧着，不知道怎么说出来。毕竟只是数春的一家之言，并没有得到证实，本来在脑子里翻翻滚滚一晚上的话语，反倒都噎在喉咙里，没法出口。好半天时间，江嵋才艰难的问着：“你能不能联系到那个秦夫子，我想见见他。”“找他做什么？”杨渔之旋而苦笑：“你若是为了卿娘的事情，就不用这么浪费心思了。卿娘眼下哪里还当我们是自家人。况且，这些日子来，我离以往那些朋友们也远了不少。果然患难之中见真心。”杨渔之还有话没说出来，这些以往的朋友们，没一个是真心的。杨家落难后，他们就避而不见，连门都不曾登过。当初在外地做官多年，很少回来这边，而且少年的时候也是苦读书，并未和城中家世相仿的人多来往。后来贬官回家，那些人也是看在杨纪面子上，才多和他来往，如今父子两个一并落魄，可不是叫他们避之不及么？江嵋看了杨渔之萧然模样，更加不敢直接将数春的话说出来。若是叫杨渔之晓得这个消息，还不得难过的不成样子。“渔之。我是真的有急事，去见见那个秦夫子。不会他现在已经回了家里那边，筹备着要娶卿娘回去了吧。”江嵋想起来自己上回去山上见天玑子，却给告知天玑子去了京城，怕又扑了个空。“他还在的。而且住在孙潮安那边。”杨渔之冷冷笑了笑：“当初我和父亲都是很看好他的，想不到居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在府中也不是一两天，难道不晓得卿娘那些事情，不是伪君子，就是真呆子。”江嵋看杨渔之对那秦夫子风评这么差，心里也忐忑着，若是真的叫她和那秦夫子交涉，两人会不会吵起来。“不过，既然你想见，肯定是有事情要问他了。卿娘打定主意要嫁他，他也肯娶，那么见一见，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明日我叫他来，你在屏风后面，有话只管问他。”江嵋本来就打定主意，为的是旁敲侧击，听一听到底现在的卿娘是怎么了，然后再探一探肖婆婆消息，从侧面里分析到底数春说的是真是假。如今听了杨渔之的话，就点点头，觉得可行。第二日中午时候，秦夫子果真给杨渔之引了来。家里一间侧室里头，早就布置妥当。江嵋在屏风后面，坐在椅上，等待两人进来。这屏风是纸糊的屏风，很是平常，普通百姓家多有，也是之前的主人留下来的。外面杨渔之和秦夫子寒暄的声音传来。秦夫子江嵋上回在杨卿儿婚礼上已经见过，是个长相普通的年轻人，如今听见他声音倒是觉得熟悉。“杨官人何必这么麻烦，有事情直接问我便是。”秦夫子笑道。杨渔之呵呵笑着的声音也传来：“是我麻烦到你，哪里是你麻烦到我。如今我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秦二郎却是前程似锦啊！”杨渔之声音听不出丝毫的作伪，似乎是真的为秦夫子的未来高兴，可是江嵋却晓得，杨渔之必定是在客套。他平素说话不这样的。“请！你和卿娘的事情，我们都听到了些风声，若是真的，往后就是一家人。所以我家娘子有些话想问问你。”杨渔之声音传来，还是丝毫感不到怒火。本来这种女儿家和人私定终身的事情，是最了不得的忌讳，被女方家里人得知，纵使这男子有着深厚的背景地位，都是要被唾弃责骂的，可是杨渔之这态度，分明就是在纵容他和杨卿儿，而且有着成全的意思在。这，可不是把杨家的脸面弃之不顾么？但是，这也是一种恭维，似乎在表明，杨家已经屈服在秦夫子之下了，宁肯不要脸面，也要他这个女婿。秦夫子立马有些飘飘然的。怪不得杨卿儿那么酌定，家里人不会怎么他们之间的事情。“哦，原来是嫂嫂。”秦夫子也立刻大声笑着，连称呼都改了。若是江嵋能看到杨渔之此刻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发现杨渔之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的假，眼底里压抑着的怒火又有多繁盛。可惜，春风得意的秦夫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本来就只是一个读书人，还是一个读书读呆掉的读书人。这边秦夫子和杨渔之落座的声音清晰传来，江嵋探身从屏风的缝隙里往外看，见秦夫子穿着一身簇新的绸缎衣裳，头上戴着方巾，打扮的整齐极了。“恩，不晓得嫂嫂有什么问的啊。”秦夫子笑容可掬，知道江嵋在屏风后面，虽然看不到人，可还是礼了礼。江嵋可没有还礼的打算，立刻就问道：“我想问问，你眼下可是借住在孙府？”“是的。”秦夫子毫不相瞒，立刻承认：“这边杨府在盖房子，已经不能住人。卿娘和孙大郎有旧，我们就暂且搬在那边。当初我还问道卿娘，为何不叫你们也来，她说你们另有打算，真是可惜，那边房子很多，当是能住下的。”江嵋顿时在心里骂了秦夫子一声白痴。看他这幅模样，做派混似个骄傲的孔雀，难道是圣贤书读多了，真以为自己一身正气不成，半点人情世故，都不通晓。怪不得杨卿儿拿他下手，一骗一个准呢。难道就没人跟他说，杨卿儿和孙潮安之间曾经发生过的故事。还住的那么心安理得，江嵋简直是不晓得，这位书生脑子里的构造是怎么长的。要是杨渔之在身边，她一定要拉过杨渔之问问：“哎哎？这就是你和父亲都很推崇的那位读书很好的人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