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中,气氛正如深秋天空凝练的云团,似乎时时要夹着风雨飘散满屋般。桌上的饭菜没几个人动,几乎各个人都满怀心事。江嵋等了半晌,不见赵佶来,不能再耽搁,便和洪砂一并去了那边男客的屋子。看看桌上几乎没动几筷子的残羹冷炙,江嵋招呼道:“来人,上茶。”顿时几个茶酒博士立刻进来,利索的将碗碟下去,然后取了茶水上来。这茶也不是什么好茶,屋里众人更是没心思喝,众人杯子里都是冷茶一盏,放在面前。江嵋脸上带着点淡淡的笑容,心中想着的,却和面上不同,所以那笑容渐渐的就冷硬起来,忽的,手上一紧,原来是和她坐的很近的杨渔之,看出来她心思不对,借着桌布的遮掩,捏了她一下。江嵋这才恍然回神,见赖公公正紧盯着自己,立刻略带歉意的笑笑。正在众人都相对无言时候,外面传来啄啄敲门声,登时各人脸色不尽相同。江嵋叫刘大姑去叫赵佶的事情,并没有告诉赖公公,所以,赖公公是不晓得来人是谁,江嵋却以为是刘大姑或者赵佶,但听这敲门声小心翼翼,又不像是。而那客商和赵鹭,还以为是江嵋又请来了什么强援,或是干脆特地来抓刚才冒犯了酒楼中人的衙役,脸色都很灰暗。见门里无人应对,那敲门声又小小的响起。嘀嘀啄啄的声音,似乎敲在屋里众人心上一般。江嵋对着洪砂点点头,示意她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脸色土灰的那两个护卫。原来方才,这两个护卫打了刘大姑,却给送完饭下去的几个茶饭博士添油加醋的告诉了其余人。这关头,众人本来就心中忐忑不安,知道了有人敢对酒楼里颇有威严的刘大姑动手,登时惹了马蜂窝一般。可是楼上江嵋等人又在,他们不能上去,便静悄悄的围着这楼,将整个出入的地方堵得铁桶一般。这两个护卫在屋中呆了片刻,上午又在外头无聊,多喝了几杯茶水,就要下去外面厕所放水,却没想到,一到楼梯口,见到一群马蜂一样密集的人群,各个眼含仇恨看过来。登时,把这两人吓得腿软,立马跑回来,就要向屋中的商人和赵鹭通报。赵鹭听了这情况,脸色难看的紧。这食肆的人,居然敢这么嚣张,区区的平民们,做得出这等围截他这般贵公子的事情,真是狗胆包天!可是,眼下他身为皇家之后的威严,却是没得施展,因为现在他自己的安危,都落在这群“匪徒”的手中,若是他们狠下心来,自己个儿的命都保不住呢。这样天高皇帝远,离京城几千里地的穷乡僻壤,若是这些凶狠的刁民和恶官们勾结起来,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赵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忽然,转上了一抹笑颜,来到赖公公面前,深深地一揖:“敢问这位,可是我赵家的叔伯阿翁辈,该如何称呼呢?”方才赵鹭因为赖公公的一番话,所以对赖公公满是戒心,这会儿却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上前攀扯亲戚。若是他的猜测没错,赖公公这么鼻孔朝天的看他,肯定是赵家的某个位高之徒,为了活命,就是自认孙子也无所谓了。“我只是赵家一个奴才。”赖公公打鼻孔里哼了一声:“什么叔伯什么阿翁,可真是当不起的。”赵鹭脸上表情又是一变,一下子便通红通红,似乎喝醉酒一般,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来话,他又不是傻子,再细看赖公公,面上无须,再观体态作风,登时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什么王爷,只是个宫里面出来的老太监罢了。他刚想发怒,只是看到赖公公承认自己身份的利索,登时跟心里浇了凉水一般,这太监,看起来似乎不简单啊。倒不是因为杨家的人对他颇有奉承,这种没落家族的人,见了宫里的人,没几个不奉承的,只是赖公公似乎不怎么在意他,好像有什么后台一般。他虽然没面圣进宫过,可是家里的爷爷是很有本事的,小时候听爷爷说起曾经的家族掌故,其中就有些宫里面的秘辛,便关系到那些太监阉人。这些人最是狗仗人势,若是伺候了得力的主人,当然就趾高气扬,若是伺候的人不好,就小心翼翼。瞧赖公公这架势,可不是一般人啊。“哦,原来是宫里面的总管。不晓得您是跟着哪位贵人呀。”赵鹭巴结的笑着,声音却勉强多了。虽然他在心里说服着自己,最起码能够连上一条和宫里的线,可是语气就难免不客气起来。“恩……眼下只是外派出来,倒是没伺候谁。”赖公公喝口茶水:“我老了,恐怕在宫里头也不受待见,想是借着外放,把咱家扔出来,落个眼不见心不烦罢。”正说着,外面门被大力的敲了几下,然后外面那人还不等里面回答,立刻便推门而入。正在尴尬头上,想要巴结赖公公却不得的赵鹭,立刻就怒斥道:“是谁这么不懂礼节。说进来就进来。滚出去!”他骂了出来,还不解气,回身看去,见是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年,有些清瘦,个子在这年纪的孩子里,算是颇高的,正面带焦急之色,走向江嵋、杨渔之夫妇。“你给我站住!出去!什么地方,是你这种肮脏货色来的么。”赵鹭有些指桑骂槐的呵斥着。刚才跟赖公公赔笑脸,可是叫他有些受不了,这话即是给眼前的小孩儿说的,也是给赖公公说的。赵鹭骂出来,心里长出口气,又隐约有些得意。若是赖公公真的是个有心人,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见赵鹭拦在自己面前,赵佶脸色变的难看至极。这是什么人,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的。赵佶心中正着慌,平时虽然xing子好,这会却给赵鹭骂了个一头雾水。他自小到大,还很少受过这种窝囊气,登时二话不说,一脚踢在赵鹭腰眼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