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升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向他砸去,“我们在庙里挨冻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她们过世时我才五岁,整天守着她们的尸首大哭的时候,你又在哪里?”雨梦见白卿的脸上隐隐渗出血迹,***,一把将他护住,对云升叫道,“你够了!你当他这些年就过的好吗?”尽管云升的遭遇确实是令人同情,可他也不能因为自己境遇凄惨,就把一切责任都归咎在白卿的身上!她现下总算懂了昨天夜里,白卿弹奏琴曲时的心境,那是一种深深的无力与无奈。他还那么小就被人投了毒,之后便不能大喜大悲,成了这种清清冷冷的样子。他自始至终都是无力和无奈的,他所承受的除了失去所有的家人外,还有随时可能会丧命的担惊受怕,可他一直隐忍着不肯表露出来。而眼下,他却要生生承受同胞弟弟的怨恨和怒气,他明明……已经承受的够多了。雨梦将云升拽到一边,云升同她年纪相仿,她想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应该没有那么不好沟通。云升倚在墙上大口呼气,像是在宣泄心中的愤怒一般。雨梦不会安慰人,也没有劝人的经验,想了想,便把无名讲给她的故事向他复述了一遍,只是略去了白卿的姓名。怕再次激怒他,适得其反,便尽可能的不带着任何感情色彩。她相信云升一定能听懂她的话中话,理解白卿的难处。不想说完后,云升却笑了出来。他笑的甚是暧昧,雨梦也分不出他是心下释然还是怒极反笑,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他摆了摆手,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为他找借口,你想说他也有苦衷也有隐情,可是那些与我何干?”云升偏头,不动声色地朝着白卿的方向望了过去。见他低垂着头,右手在一块墓碑上来回摩挲着,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更为坚毅。白卿卧病在床时他还只得四岁,见原本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多一半都给了他,心中自然不是滋味,便对他恶言相向。可小孩的个性难免乖张便扭些。后来见他被母亲送走,自己还悄悄跟在母亲后面,见他在布袋中不哭不闹,竟也觉得不忍和心疼。对他却是一丝一毫也恨不起来了,只剩下想念和不舍。姐姐们劝母亲将他寻回,自己也跟着帮腔,哪想再回到那凉亭时,已然不见了他的身影。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不想过了没几日,母亲便在街市上再度看到他,母亲愧疚了许久,哪里肯放他走,便抱着他哭,一心想要带他回家。可谁能想到他竟作出一副失忆的样子,怎么也不肯跟母亲走。大家对他身上所中之毒都不了解,便真的以为他失去了记忆。后来母亲和姐姐相继过世,他在世上的亲人就只得哥哥一人,他躺在破庙中,又累又饿,眼皮也沉的下坠,他却强自撑着。当时支撑他的信念只有一个,便是找到哥哥,向他说明真相。告诉他全家人一直在为那个错误的决定而自责内疚,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再后来他被人所救。虽然明知道救自己那人带着其他的目的,只是没日没夜的训练他,将他变成一把冷冰冰的利刃,可他为了心中那个信念,一直撑了下来。却不想在第十二个年头,回乡祭拜之时,看到他出现在母亲和姐姐的墓碑面前。他记得母亲,记得两个姐姐,甚至还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他根本就没有失忆!他知道一切,却宁愿跟着一个陌生人走,也不愿给母亲一个补救的机会……那么母亲的自责,全家人的愧疚,又算是什么?苦苦支撑了十二年,不惜和收养自己的义父带着征服的野心在母国攻城略地,忍受着同乡人的嘲讽和唾骂的自己,又算是什么?云升全身颤抖着,右手在虚空中聚拢成拳,“这个世上,哪个人没有苦衷,没有隐情……”他一拳垂在泥砖砌成的矮墙上,“他的难处他的痛苦不是他的免罪书!我不会原谅他,这个地方是我云家的墓地,既然他已经换了名姓,就不要再来了。”他说的音量不大,却让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雨梦见他的怒气已然平复,脸色也冷了下来,可他不同于白卿无欲无求的清冷,而是一种不容人亲近的冷峻,这种表情,她似乎只在杀手题材的电影中见到过。正想替白卿说些什么,却见旁边的矮墙上崩出一条深深的裂痕,不由被他的狠戾与手劲惊得一震。倘使他方才拿出同样的力气,只怕神仙哥哥就无法站起身了吧。惊诧中,云升已经不见了踪影。雨梦此时便是再想说什么,也没有了开口的机会,想着云升同白卿的误会经过的时间太长,短时间内怕是没有办法化解了。她重新回到白卿身边,一言不发的将他的头靠上自己的小腹,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滴在他清清冷冷的脸上,像是要替他将心中的委屈全数发泄出来一般。那时雨梦还不清楚自己对白卿的感情,只是暗暗觉得,自己习惯了那个体贴的、安静的、对自己百般照顾的神仙哥哥,不忍看他露出这般隐忍伤痛的表情。她将对他的感觉归结为亲人一般的情愫,却把自己的真心封闭起来,直至那日。两人第二天回到客栈,见到焦急等候在外的小青,只道是在小巷中迷了路,又见天色已晚,便在一户人家中借宿。后来听小青说起,有人曾在城郊摘星山的断桥边隐隐听到钟声。张继有诗云,“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想来医鬼所说的云中寺,应该就是在这摘星山上。想到这里,雨梦心中涌起一阵希望。白卿自那日回到客栈以后,心情便一直不好,她倒真想带他去山上散散心。可是摘星山地势高峻,眼下又到了雨季,他的身体怕是受不得山上的湿寒。思前想后,雨梦便要小青留下来照顾他,自己托小二买了把伞骨坚韧的纸伞,又准备了两天的干粮和水,便独自向着摘星山寻去。山上果然露水甚重,雨梦自山脚下从上方望了望,见山上植被众多,半山腰处有大片白色的水雾,猛一看去真有些高耸入云的感觉,说不准真的有寺院在此呢。雨梦暗暗给自己打气,而后小心翼翼的向山上走去。自那日采蘑菇被困山麓以来,心里便有了些阴影,即使上山也只敢在山脚处停留一会儿,唯恐再遇上大雨。可这次是为了寻医,自然不能因为一时的恐惧而退却。她将纸伞倒立着充当拐杖,山路因露水的缘故有些湿滑,因此她走的甚是费力,不多时便用光了力气,瘫在一块巨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