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也没说什么,只是回到厅里,在榻上坐下,重新又拿起来那奏折来看。我见他面前的小几上摆满了奏折,便知道这些日子国事繁重,怪不得他一直着急上火,刚才的态度也不好。轻轻走到他的跟前,我将堆积在一起的奏折慢慢整理了起来,等我整理完了,才发现他正歪在榻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倒是勤快。”他笑笑说。“刚吃了饭,活动活动,免得存在心里。”我微微笑笑。他指了指他身旁的一个凳子,对我说:“坐吧,陪朕说说话。朕也怕存了食,待会又要胃疼。”“皇上也胃疼吗?”我在那凳子上坐下,忍不住问。他笑笑:“难道除了朕,你还认识其他人胃疼?”我点点头:“臣妾的二哥,也是经常胃疼。许是总是喜欢喝冷酒,拿热身子去暖酒,所以就经常胃疼。”凌烨看向我:“殷贵人似乎很关心自己的二哥。”我淡淡一笑:“从小我就跟着二哥一起长大,小时候他总带我出去淘气,上树掏鸟下河捞鱼,无所不作。我又是管不住的,所以最喜欢追着他带我到处去玩。因此感情格外亲近一些。”他挑挑眉,显得有些惊讶:“上树掏鸟,下河捞鱼?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有这么男孩子的一面。怎么现在变得这样的冷清了?”我低了头,沉默了片刻才说:“人总会长大,小时候可以不用避嫌到处乱跑,大了懂事了,天天被家里关着绣花做女工什么的,性子便也慢慢沉静了下来。及至到了宫里,才更加明白不能多说一句话,不能多行一步路的道理,于是就更沉静了些。”他看看我,叹道:“你倒是愿意跟朕说真心话。这宫里本就是一个大染缸,身在其中,又有几人能逃脱?你只说你苦,未曾看见过朕的苦处。”我诧异:“皇上难道也有苦处?”他苦笑一下:“做皇帝是这个世界上苦处最大的工作。”我摇摇头笑笑:“那么做皇帝的妃子,便是这世界上苦处最大最大的工作。”他听我这样一说,便朗朗笑笑,忽然伸手过来捏住我的手,脉脉道:“你要是总这样笑,多好。”我只觉得他手心热烫的厉害,却又不敢挣脱。以往只是我一人荣辱,挣脱便就那样。今日我有求于他,则必须要小心俯就。所以我并不抽回手来,话题却往殷权的方向带:“长歌当然知道皇上的难处,比如二哥这件事,长歌知道是二哥自己的错误,就算死一百次也不足为过。可若真处死了哥哥,势必又会伤害很多人的感情,所以皇上难做,长歌自然明白。”“你能明白就再好不过了。”他轻声说着,过了一会儿,忽然叫康顺昌进来说,“殷权现在在哪里。”康顺昌说:“殷权现在正在刑部大牢里关着呢,只等皇上发落了。不过,奴才听说殷将军他身染风寒,一直没有大好呢。”凌烨微微皱眉:“难道没有太医去看吗?”康顺昌摇摇头:“太医们怕也是敷衍了事,所以病情才一直没好。”凌烨想了想说:“你去找太医,亲自带着人去看看他,就说是朕说的,要他好好养病,不要多想,朕自然会给他一个公道。”“是。”康顺昌答应着便出去了。我听他这样说,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半来。他肯让太医去看哥哥,便说明心里也是惦念着哥哥的好的。而只要他肯惦念,那么哥哥便生存有望了。心里一颗大石头不知不觉放下了一些,脸上一直僵硬的表情也得略略缓和,唇角不知不觉又满溢了丝丝的笑意,就身坐在凌烨的旁边,陪着他说些家常话。小半年未见,只觉得时光仿佛格外厚待凌烨,他的脸依然丰神如玉,岁月不曾留下丝毫的痕迹。只是那双眼睛越发的沉静起来,笑得时候眼角有些小小的纹路,更加增添了他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不笑的话,那一双眉如同墨一样横在那里,倒像是一抹春风,晕着丝丝的水润。我虽然见过的男人不多,以前顶多是见一些殷权带回来的知己好友,但是那些男人也便都是世间上少有的英年才俊,但是却都不及哥哥跟凌烨。凌烨跟哥哥同样都是美男子,却是不一样的两种感觉。哥哥纵然优秀俊朗,却始终也只是一个臣子,再沉稳,也比不上凌烨。才不过三十岁的年纪,正是一个男人刚刚自立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君王就已经有了睥睨天下的沉稳跟霸气。难怪后宫那么多的女人花招百出,也只为了博得他的一顾。这样优秀的男人,又是天下至尊,若我心中不是早有了殷权,我怕也会不顾一切的……哎呀!殷长歌!你再胡思乱想些什么!难道就因为人家长得俊朗,对你又有几分厚待,你就在这里想三想四起来了?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我低了头,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好端端的,脸怎么红了?”凌烨正跟我说着闲话,却见我脸皮发红,便起身问我。我听他这样一说,更加羞赧,越发不敢抬起头来,只是低声道:“没什么,许是这屋子里太热,所以脸红了。”“热吗?这屋子里四个角都摆着放满冰块的大鼎,朕还觉得凉呢,是不是发烧了?”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我,吩咐道,“你过来,朕给你试试额头。”我支吾着不肯上前,正怕他生气呢,外面有人传信,说是皇后那边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请凌烨过去一下。“皇后又有何事?刚才不在这里一起说了?”凌烨皱皱眉,略微有些不耐烦。小太监们垂手回答道:“回皇上,娘娘说是要紧的喜事,请皇上快过去呢。”他无法,也只得起身。我便也忙站起来说:“那皇上去皇后娘娘那里吧,臣妾就先告辞了。”他却说:“你不急,在这里等着朕,朕一会儿也就回来了。你且坐坐,不是还要喝梅子汤吗?总不能让御膳房巴巴地送来你又不在。”我见他这样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微笑着点头留了下来。他转身出去了,剩我一个人在那里坐着,倒也百无聊赖。这大殿里又是另一种安静,满殿里几个人,一声咳嗽也不闻,只听见那红烛开了灯花,噼里啪啦的响。红烛跳,喜事到。难道今晚我所求之事真的能成功,二哥或者真的可以脱险?正在焦躁中,忽然见一小太监手捧着一个黑漆木盘走进来,盘子中摆着一串菩提子手链。我见那手链熟悉得紧,便叫那小太监:“小公公,这手链是从哪里得来的?”那小太监忙跪下,将那盘子放在一旁说:“回贵人的话,这手链是从殷权殷将军那里得来的。因他在大牢里受不住刑,临去之前把这手链从手上退了下来,说要交给皇上。”我只当是晴天来了一个霹雳,愣在那里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结结巴巴地问:“临去了?去哪了?殷将军去哪了?”【作者题外话】:好吧,后妈……开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