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来，温嫔似乎已经适应了宫中的生活，虽没什么乐趣，但她听了素雅的劝，每天捧着书在看，不仅性子沉静了不少，也可打发大把的时间。这一日温嫔用了晚膳，在西间看书，素雅与锦茜在小厨房准备做一些珍珠丸子，锦茜的手极巧，做出来的丸子都是一般大小，个个玲珑剔透，素雅也自愧不如。许是她见素雅神情恹恹，便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素雅自知瞒不过她，深深叹了口气。“小主喜怒形于色，她喜欢便欢天喜地掏心吐肺，她若不喜欢就冷眼置之，我实在是担心。”“姑娘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我在这宫中当了十余年的差，侍奉过那么多位主子，这宫中的生存之道，最重要的便是一个忍字。除非手段狠辣用心歹毒之人，否则忍不了便是大祸！”听到这里，素雅早已冷汗涔涔，一松手便不小心打翻了茶盏。锦茜见状忙笑着安慰:“姑娘不必紧张，我们小主虽快人快语，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那也娘娘是无暇应付一个尚不能侍寝的小孩子的。”素雅闻此微微侧目。“尚不能侍寝？”“是皇后的意思。温嫔小主尚不足十五，先不必准备绿头牌。”素雅心中腾起一阵无奈。“皇上也没有异议么？既然如此，何苦早早的接了小主入宫来？”锦茜将做好的珍珠丸子悉数放进蒸笼里，面前腾起一片朦胧雾气，有水汽在脸上散开，透着些许暖意，素雅不太能看清她的脸，只听见她的声音。“皇上的心意，岂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揣踱的，不过听说皇上总是用心朝堂之事，甚少入后宫来。”浓雾散去，锦茜对着素雅笑了笑。“小主有素雅姑娘在这边为她操持着，必然相安无事。”素雅尴尬一笑。“姑姑可是也觉得我太苛刻了？本同为奴才，倒显得我仗着是小主陪嫁过来的，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姑娘的苦心锦茜明白。”心中一暖，见她还似初见时笑的得体。素雅与李锦茜还不算太熟识，这半个月的相处，虽然她对李锦茜满意极了，但有些事一直也不敢太推心置腹。事事都要拘着一半，让她总有不安，也不禁感慨，皇宫真的是一个可怕的地方，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她却觉得自己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舒素雅了。是，她早已不是舒素雅，现在的她是素雅。素雅正欲去西暖阁间侍奉温嫔睡下，锦茜却轻轻握住她的手。“素雅姑娘的妆花了。”心中蓦然一惊，莫非刚刚的蒸汽——忙舀了盆水看来，果然，右眼至眉梢的胭脂早已化开成了斑斑点点。她回头看锦茜，却见锦茜一直微笑着看着自己，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诧异。“宫中的胭脂大多遇水即化，这样好上好卸，不会伤了皮肤。”她一边替素雅洗掉了化开的胭脂一边轻声说道着。“这是我新做的胭脂，用的是御花园的玫瑰花汁，我加了些材料，遇水不化，需要琼脂水方可洗尽，用这个上妆，姑娘就不用担心会化开了。”素雅一时不能揣度锦茜心中所想，只是默默由着她给自己重新上好妆。不知何时早就已经露了破绽，她竟一直浑然不知。锦茜自然知晓素雅的疑虑，便笑着道：“素雅姑娘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心中的思绪像是脱缰的野马，素雅也不能阻止她们在自己心中奔腾起来，不觉脸颊已经红透，不安的感觉隐隐闪现，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呼吸都变得些许沉重。“锦茜姑姑早就已经发觉了是吗？”锦茜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姑娘大可放心，这宫里除了我，没有别人会看出来。”素雅还是不安道：“姑姑怎么知道？”锦茜收了胭脂盒，又伸手将素雅的衣襟展平，声音温和似水。“姑娘心细如尘，一直没有破绽。只是锦茜是香料世家出身，自小便喜欢研究各种香料胭脂，因此才能一眼就看出姑娘脸上的胎记并非天生。”素雅这才知晓，又不禁疑惑。“姑姑既然早就知道，怎么现在才告诉素雅，白叫素雅闹了笑话。”锦茜闻言脸上不禁含了一丝歉意。“初次见姑娘时，因不知道姑娘这么做是何用意，因此不敢擅自告知。还请姑娘见谅。”素雅璀然一笑。“原来姑姑是怕我别有意图，难为姑姑这般小心谨慎。那姑姑为何现在告诉素雅了呢。”“今日得见素雅姑娘真容，一切便都不言而喻了。”锦茜笑意颇深。“原以为姑娘与小主别有所图，因此不敢擅自揭穿，现在知道姑娘不过是想保全自身而已，这份心意，锦茜没有理由不成全，因此特意制了这胭脂给你，用它涂面，必不会叫人发觉。”素雅笑得如同绽放的白莲，心中的感激立刻蔓延上了眼眶。“谢谢姑姑。”手中握着这盒胭脂，素雅才彻底意识到之前的顾虑全不过是自己杞人忧天而已，自己和李锦茜倒平添了一种心心相惜的感情。素雅见锦茜几次欲言又止，便说道：“姑姑有什么叮嘱不妨直说。”锦茜浓浓的笑意中竟透了几分难以言表的神色。“也不是什么叮嘱，不过是我多嘴的一句话。其实我们皇上并不是姑娘眼中以貌取人之人。”素雅方想问个究竟，却听见温嫔唤自己的声音，不得已只好忍住了心中的疑问。以后再想问，倒显得唐突了。不过自此以后，李锦茜与素雅都各自消了心中的那份芥蒂，彼此都开始坦诚相待了。即使明白对方之前对自己都存了一分疑虑，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们的关系。“我瞧着你们两个倒是越来越像自家姐妹了，我这个小主都快被你们排挤出去了！”这一天晌午，温嫔来了兴致说想放风筝，于是素雅和锦茜两个人便一起帮着找好看的样子，却见温嫔嘟着嘴气鼓鼓地说了这番气话。两个人相视一笑，素雅忙捧了样子到温嫔的面前，打趣地说道：“哪有主子跟奴才们这样置气的，我和锦茜一起服侍小主，自然是自家姐妹了，小主是主子，怎么能和奴才们做姐妹，没得失了分寸。”温嫔倒也不恼，只辩解道：“明明前几日还姑姑姑娘的相称，我听得都别扭，怎么一转脸就变了样子了。你们两个肯定有事瞒着我。”锦茜接下话。“奴婢们不敢欺瞒小主，还望小主明察。”素雅忍不住大笑，温嫔自知自己斗不过这两个人精，只好叉着腰佯装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