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素雅睡得很是不安稳。翌日一大清早，她便睁眼坐了起来，被惊醒的锦茜立刻上前放好了靠垫。素雅却只是看着锦茜出神。这般空洞的目光着实吓到了锦茜，晃了晃手，素雅那眼睛里的倒影分明也是清晰流动的，锦茜稍感安心。随即扶好了素雅，笑道：“小主昨夜睡得不好，好在皇上已然免了小主的请安，小主索性好好睡他个一整天。”素雅靠在锦茜怀里轻轻摇了摇头，仍是一言不发。这般模样，让锦茜稍稍放下的心重又吊了起来。昨日回宫以来，她几乎就没说过话，在皇帝面前也不过是淡淡的神色。冷宫里的事情并不清楚，素雅也全没要告诉她的样子。锦茜知道此刻不好开口去问，这并非奴才本分。可她也明白，素雅的症结就在这里，若无开导，这般模样还不知会持续多久。现在怀着身孕，抑郁的心情即便只有一天都是不好的。锦茜耐心的继续追问：“那小主是要继续睡，还是起床到外面透透气？或者奴婢去请了馨嫔小主和闫贵人来陪着小主说说话？”素雅仍是微微摇头，不过这次终于开口了，“不用了。”虽只有三个字，也好过闷着不言。“那小主起身坐着，奴婢陪小主下棋？或者……小主要不要绣荷包？”锦茜的追问，素雅一字字听在耳里，眼神却仍是空洞的。锦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思量半晌，锦茜跪在素雅床前，握着素雅的手，轻声道：“小主……小主请不要这样……奴婢……奴婢……”话未说完，已哽咽。素雅终于回过头，看向锦茜，反握了她的手，轻声道：“你帮我更衣吧。”看到素雅终于有了动静，锦茜欣喜万分。思量着小主心绪不安，最终择了件浅绿色的宫装，给素雅穿上。素雅怀着身孕本就容易困乏，现下又是这般模样，锦茜自然不会为她疏那些个花枝招展的发髻，不过寻常罢了。这一身，倒和素雅丫鬟时候的模样不尽相似，真真衬得了“素雅”二字。虽然出了门坐在廊下，素雅的眼神仍旧只是看着远方的天边，全无精神。锦茜暗里找了卫青夫商量，却毫无结果。“微臣认为，现下也只有锦茜姑姑能帮小主了。”卫青夫在药里加了安神的香片，然后包好了交给锦茜，“小主此番，明显是心里郁结所致，微臣空有一身医术，也毫无办法。只要小主解开了心里的郁结，身子自然会好起来。”锦茜无奈摊手：“奴婢也知道，可小主不愿说，若是强行去问，奴婢又怕惊扰了小主，小主的身子便更不容易痊愈了。”卫青夫思虑半晌，左右看看并无外人，终于还是压低了声音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想说未说，堪称大逆不道的话：“姑姑想想看，小主如今怀着身孕，心情郁结，无论是对于小主自己来说，还是对于小主腹中的皇嗣来说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恕微臣直言，这件事情本就是小主办的不好，到时候，要是有个什么不是，皇上和太后要是怪罪下来，小主自身也是定当难保的！宫中的小主们，很多都是成也皇嗣，败也皇嗣的。微臣斗胆，还是请姑姑直言去问清楚这郁结何在，小主的心病，微臣想，姑姑多少还是能猜到一些的。”锦茜原本的思虑，被卫青夫几句话解开，忽然醍醐灌顶一般，眼神也重新有了光彩。“我这就回去问小主！”匆匆放下一句话，锦茜便立刻转身要回重华宫。卫青夫阻止道：“姑姑请稍等！”锦茜有些不明所以，因着对自己指点的感激，还是止步转身，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卫青夫。卫青夫道：“虽然要问，但微臣希望姑姑不要现在问。”锦茜疑惑：“卫太医此话怎讲？”卫青夫微笑，稍稍走近了锦茜：“小主现下既是不愿说，便证明导致小主心里郁结的事件对她来说极为难受。这时候若是逼迫小主，恐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锦茜这才明白过来，对卫青夫的佩服顿时又多一分。继而追问道：“那依卫太医所见，何时问最为合适呢？”卫青夫轻轻叹气，而后回到长桌后面，一边称量着另一包药，一边答道：“小主如今是最受不了刺激的，若是过甚，龙胎随时可能出现不稳定的症状。如今小主抑郁不安，怕是即便身怀有孕，也未必留得住皇上，皇上从此定会渐渐疏远小主。而宫里新晋的几位妃嫔，也定会借着这时机邀宠。小主是聪明人，自是明白若没了恩宠，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的难过。那时候小主沉淀了许久，心性必然也稳了，姑姑再去问，小主定然明明白白告诉姑姑。”锦茜微笑，恭恭敬敬的对着卫青夫福了一福：“多谢卫太医指点，奴婢感激！”卫青夫微笑：“姑姑不必客气，微臣与小主相识也算久了，自然明白小主的性子。虽然小主心情郁结对龙胎多有不益，微臣现下给小主抓的药，便是暂时缓解的，药性温和，为小主补身子的同时，定然不会伤到龙胎。姑姑手里那安胎药，微臣也加了有助于安眠的药材。这些日子，还要姑姑费心多多照顾了。”“卫太医哪里的话，您为小主这般的尽心尽力，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奴婢感激不尽，也替我家小主感谢您的一片赤诚之心。”锦茜将卫青夫包好的药放在一起，微笑道。“若是能在不问的状况下，让小主自行解开心里的郁结，自是极好的，只不过难度很大。”顿了顿，卫青夫苦笑：“其实微臣说这些，原也不过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让姑姑这般感激，微臣真是惶恐。”“太医的诚实，奴婢当然明白。奴婢已然逗留的太久，若是给人看到了难免不好。今日之事奴婢定然不会多嘴，”说到这里，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锦茜微笑，提高了声音道：“还请太医准备一下，小主近来稍有不适，请太医傍晚到重华宫一趟，为小主请脉。”卫青夫配合的提高了声音道：“微臣定然准时，这安胎药还请姑姑先拿去给小主服用。”“如此，便有劳太医了。”而后，锦茜转身，就像是忽然看到来人似的，神色刚好的略微惊讶：“……原来是张太医。”稍稍福身，锦茜退出太医院，返回重华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