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贵人却犹自不知自己施礼一般，冷笑道：“不过一个出身低下的贱婢，如今倒成了和我一样的贵人，以为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了么？山鸡就是山鸡，身在高位也改不了身上那种狐……”“晴贵人，你够了！”太后冷声呵斥，脸色极为不善，“哀家还尚未开口，你这般咄咄逼人是怎的？舒贵人是皇上亲封的贵人，按照受封的前后顺序，你还需叫一声姐姐，哀家一家知书识礼，怎的就教出你这么个不知轻重的东西！”面对晴贵人的指责，素雅只是淡然一笑。倒是太后的反应，让她敬畏三分。微微一笑，素雅极有风度道：“以晴贵人在诗词上的见解，本宫一直认为，晴贵人并非那般会用出身看待别人的人。如今在太后面前讽我，怕只是为着让太后讨厌吧？”太后不动声色的瞥了瞥素雅，闭口不言。倒是方才还一副趾高气扬模样的晴贵人，此刻惊讶的看着素雅，一脸的不可思议。素雅随即施了一礼，对太后恭敬道：“请太后娘娘不要责怪晴贵人，她……”“哀家知她不是这样的人。”太后温和的阻止素雅说下去，随即拉了两人的手，一起坐在饭桌旁，笑道：“这一餐还算丰盛，素雅该不会介意和晴贵人一同享用吧？”素雅轻轻摇头：“那是自然。”太后立即露出欣喜的目光，却让素雅有种掉入陷阱的错觉。果然，太后执得逞一般笑道：“那，哀家便把晴贵人交付给你了。晴贵人肚子里有着皇上的龙种，哀家的皇孙，你可要好好照顾她啊！”素雅有些无奈的苦笑道：“嫔妾如今也是大肚子一个，怕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呢，哪里能照顾好晴贵人？”太后却是温和的执起了素雅的手，慈祥笑道：“哀家信你。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该当明白哀家的意思。千万，不要叫哀家失望啊！”说着，太后又拉起了晴贵人的手，将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慈爱的看着两人。在她心里，晴贵人是她亲人，可素雅她也着实喜欢。也唯有这样，她才能够放心。媳妇，或许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可皇孙，却是任何一个都喜欢的。晴贵人看着素雅的眼睛，一泓清水一般，却显出流动的睿智光彩。她不禁开始怀疑，这些日子所听所信，是否真是真的。身为两大显赫家族的女儿，她比其他人更清楚所谓真相，是怎么回事。她从不读史书，反倒喜欢去听那些跑江湖的人说书。为着这些，不知被教训了多少回。可她的老师却极为欣赏，反倒赞许她此番行为。历史由胜利者书写，真相早已掩埋。正统史书多有歌功颂德，唯有那些个流传民间的故事，反倒大多真实。本着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晴贵人暗下决心，定要对这个舒贵人多多观察才是。眼睛是最不会欺骗人的，心肠歹毒残忍的女人，定不会有着如此一双清澈分明的眼睛。然而被观察中的素雅，却全然不知自己已然改变了在晴贵人心目中的地位。她看看晴贵人，再看看太后，两人那种家人之间彼此守护的模样，着实让素雅羡慕不已。虽然从小便失去了父母，但素雅从来不怨命运不公。只是如今，看到晴贵人和太后，却不禁心中怅然。家人，是个遥远的词。太后叮嘱一番，便自行离去，饭菜已然有些冷了，素雅正想着人去重新做了来，却见晴贵人拿起了筷子。素雅阻拦道：“晴贵人，如今你怀着身孕，吃冷菜对身子不好。”晴贵人微笑道：“这孩子，又不是我想要的。我自己的身子好不好，又与太后有何关系？”素雅抢过晴贵人手中的筷子，而后吩咐锦茜将饭菜拿去加热，慈爱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孩子，我原本也不想要。但，现在他在我的肚子里，时刻提醒着我，我不是一个人，还有其他人依赖着我生存，我要保护自己，更要保护好他。”见晴贵人露出迷惑的表情，素雅知她不过刚怀孕，定然不懂这其中的干系。耐心的解释道：“如今这孩子太小，什么都不懂，也没有直觉。你对他好不好，他也不懂。但是，若是有一日，他在你肚子里面伸伸小腿，伸伸小手，你就会明白，那是多么来之不易的幸福。”晴贵人皱了皱眉，很直接的问：“我懒得彼此贵人常在的称呼，直接叫你素雅可好？”素雅轻轻点头，会心而笑，“那我便直接喊你晴云好了。”晴贵人点点头，皱眉想了一会子，敛了表情，认真看着素雅问道：“夏袭月和封婉枝，是你做的么？”素雅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问，可……恕我直言，我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然而这其中的干系，我不能解释。”晴贵人得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却并未曾生气，反而笑了笑，对素雅道：“我很喜欢你的真诚。”“活在虚伪之中的人，是痛苦的，也是可怜的。”饭菜上桌，晴贵人也不打招呼，自顾自的吃了起来。素雅下意识的夹了菜给她，晴贵人夹起菜看看素雅，停止了进食。素雅暗道自己失礼了……可，看到晴贵人，不知为何，这般只会对心瑶做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就对晴贵人做了，而且毫无不适之感。素雅尴尬不已，晴贵人却在愣了片刻后一口吞了下去……吃过午膳，晴贵人便要告辞回宫，素雅拦了道：“现下日到中午，着实挺热的。晴云不如便在这里稍事歇息，等日头偏西，稍稍凉爽一些的时候，再回去好了。”晴贵人深深看了素雅一眼，转身坐回榻上，拿起桌上的茶杯缀了一口。这太后刚刚送来的铁观音泡出的茶，原是素雅最喜欢的。但此刻，素雅却只是轻轻摩挲着茶杯，享受这兰花般的茶香，悠悠道：“晴云知道这宫里，有多少未能出生的孩子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