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交替,日月如梭。紫雅预见了太后撑不过去,却从未曾想到,太后竟足足撑了半年之久。碍着太后的病情,宫中人人不敢轻举妄动,倒也平平静静过了半年,连紫雅都觉得这是意外的惊喜。随着肚子越来越大,紫雅的身孕已然成为了公开的秘密,虽然大家都不懂她为何要隐瞒,却也无人敢问,到让紫雅,落得个清静。兴禹十年七月,酷暑难耐,太后的病情忽然加重,人人心里都有了底,太后时日无多。皇上几乎每日下了朝都会到慈安宫坐坐,陪着太后说说话。最开始的时候,太后还能和皇上聊上几句,近日来,所说的却越来越少了。按说紫雅怀着身孕,是不必侍疾的,但她却无法放着病重的太后不管不问,便时常在锦茜的搀扶下,坐了软轿到慈安宫看望。“娘娘,近来宫中越发传得厉害了,娘娘是否要管管?”锦茜一边斟茶,一边问道。紫雅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书,头都未抬道:“无碍,随她们去吧。况且,她们说的也是事实,太后娘娘能熬到今日,实属不易。”锦茜点点头,神色之间却有些疑惑:“娘娘真的一点也不关心么?”紫雅翻过一页,随口道:“关心什么?”锦茜道:“近来宫中除了太后娘娘将不久于人世之外,另一个关于玥妃娘娘的传言。娘娘难道就不担心玥妃娘娘么?”紫雅合上书,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微笑道:“不必担心,皇上太后日日相谈,家事国事自是聊了许多,却仍不见立太子,便足以说明,四阿哥绝不会成为太子。至于其他,都不过枝叶末节罢了,原可不必留意。”锦茜叹气:“真亏得娘娘这般沉得住气,奴婢却瞧着,这消息定是那丽贵妃放出的,好让玥妃娘娘成为众矢之的,让她渔翁得利。”紫雅点头赞同,“如今太后娘娘时日无多,她在宫中没了依靠,地位大不如前,自是心急。不过,正因着她心急,便无法将一切计划圆满。玥妃为四阿哥请旨封王的消息,她并不知晓。然而皇上心里却是清楚的,玥妃绝无执掌凤印之心。因而,她的急切,在皇上眼里,却更是厌恶了。”锦茜笑道:“这可不就是,作茧自缚了么?”“作茧自缚?”紫雅重复了一句,忽然想起从前馨嫔所言,不禁微笑起来。这后宫,的确从不缺少作茧自缚之人。谁能逃得出那个茧,谁就能活的轻松一些。想到此处,紫雅忽而转头问道:“可是皇上下朝的时间了?”锦茜看看天色,恭谨答道:“是,皇上大约是下朝了。”“那便去慈安宫吧。”紫雅吩咐一句,锦茜自是立即将一切准备妥当,差人备了软轿,向着慈安宫而去。太后躺在床上已然大半年了,虽然心里还算清楚,身子却日渐消瘦了。从前意气风发,慈爱威严的太后,如今却只不过一个寻常模样的重病老人。紫雅每每看见,心里都觉得一阵堵,难受的很。皇上已然到了慈安宫,坐在太后床边,亲自伺候太后吃药。看到紫雅前来,两人都转头看她,紫雅跪地行礼道:“嫔妾参见皇上,太后娘娘,万福金安!”皇上微笑着要紫雅起身,而后又将手上的药碗递了过去,“太后最是喜欢你,你也最懂得伺候人,便伺候太后吃药吧。”紫雅应“是”,走到床边,皇上起身,紫雅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仔细吹凉了喂给太后娘娘。皇上看了半晌,吩咐道:“朕前朝事多,你既来了,便陪着太后多说说话吧。”紫雅应“是”,和玥妃一同将皇上送出了门。及至门口的时候,皇上忽然转头,神色满是疲惫:“皇额娘年事已高,此番久病不愈,怕是也无法痊愈了。她素来最喜欢你们两个,你们便多陪着些,时日无多的人了,就当帮着朕,尽尽孝道吧。”紫雅抬眼,看了看皇上,最终什么都没说。皇上转身离去,紫雅和玥妃一同行乐跪礼:“恭送皇上!”回到慈安宫的时候,太后已然闭上眼睛躺下了。近来太后很容易疲惫,然而每次睡着都是浅眠,很容易就被会吵醒。两人互相使个眼色,重又退到了外间。玥妃明显与往日不同的神采紫雅自是看在眼里,不禁微笑道:“你今日似乎很是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么?”玥妃淡然微笑道:“是,如今我身心都得了轻松,自是高兴。也只有你,旁人日日对着我,也不知我心里想些什么。紫雅,皇上已经答应我封四阿哥为离王,并且给他三个城池,让他享尽一世荣华。”紫雅听了也不禁高兴起来:“这自是好事,皇上拖了半年,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玥妃道:“是啊,我知皇上心中的犹豫,但我真的不适合做什么皇后,我的孩子也不适合做太子,做皇帝。对我来说,只求一世安稳,便足矣。”紫雅叹气:“我明白,将你绑在这样的位置上已是残忍,若将来连你的孩子也要这般,那真真是让人痛苦了。如今他得以封王,虽是一生与皇位无缘,却也可保他荣华与自由,你的思虑,是对的。”玥妃看着紫雅,神色忽又疲惫起来:“我熬过了这么久,总算已了了一生的心愿,接下来的,便是等着自己老去。反正我再无可能封后,想必也不会再有人针对我和四阿哥。所有的疲惫,我只希望到此为止。”紫雅深深看到玥妃的眼睛深处,仍是那般睿智的神采,却没了当初的灵动。此刻的玥妃,成熟了许多,就仿佛,从前的紫雅一般。彷如看着过去的自己,紫雅心绪复杂,不禁有些烦躁不安。玥妃轻轻握住紫雅的手,微笑道:“紫雅,我知你的累,也知你的心意。”紫雅抬头,眸中闪闪,静静地看着玥妃,等着她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