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晚,天空重又举起了密密麻麻的积云,北风一吹,鹅毛大雪再度落下。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城门封闭,吊桥升起。入夜,更夫的梆子声“梆梆”响起,还有那规律的呼喊,“天寒地冻,小心火烛”传遍进城的大街小巷。金城驿馆,某处温暖明亮的房间内,聂离与桓雪公主隔着帘子相对而坐。“公主殿下,大雪封路,我们可能要在金城歇息些时日。还有,白天时间,昨夜逃散的护军轻骑回来三十三人,请公主示下,这些人要如何安置?”聂离的声音不带感情,完全是例行公事的报告。“离护卫,这些事情,你可以全权处置的。”桓雪公主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响起,一路走来,她从不对护卫之事轻易插手。她虽然是胡地乌丸族的公主,可是,却自幼体弱,全无北地女子的彪悍,更无北地女子超卓的马背功夫。聂离沉默片刻,缓缓站起身,躬身告退。该汇报的事情,已经汇报。既然桓雪公主让全权处置,那就处置了吧。待到聂离走出这温暖的房间,桓雪公主身边的侍女立刻凑到桓雪公主身边,很是气愤:“公主殿下,你看这个人,真的太过分了。好像,我们都欠他钱一样!”桓雪公主莞尔,轻声道:“我们可不就是欠他钱么!”聂离担任桓雪公主的护卫,所得报酬只有在公主殿下安全抵达咸阳之后才能到手。在此之前,聂离一毫一厘都没到手。走出房间,聂离喊来驿馆的官员,将那三十三名大汉轻骑喊到了院子里。三十三人,年龄都在二十五六的样子,比起聂离大得多。然而,当这三十三人面对聂离的时候,却是一个个感觉心惊胆颤。聂离的那一双眼,冷酷、嗜血,仅仅是一个目光,三十三人就想到了来自地狱的魔鬼。“你们很好,你们还活着!”身为护军,职责便是守护桓雪公主前往咸阳。然而,在遭遇马贼的时候,这些大汉轻骑居然选择了临阵而逃。这样的人,在军队里,正常的结果只有一个,临阵退缩者,斩!“大人,饶命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小的不能死啊!”在聂离的冰冷目光下,立刻有七人跪在了雪地中。“我没说要杀你们。”聂离摆摆手,但是却记住了这跪在地上的七人的样子。不管是什么原因,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双膝不能软。而他们却是仅仅在聂离开口一句话后,便选择了跪地求饶,这种软骨头,根本没有活着的意义。但是,天生万物,无论是谁,都没有资格剥夺别人生存的资格。聂离不介意杀人,但是他杀的人,却都是想要杀他的人,或者是威胁到他的人。至于这七个人,就让他们活着。无足轻重的人,杀或者不杀,一样。“至于你们能不能获得活下来的资格,最终还在你们自己。从现在开始,到明天黎明,你们就站在这里,活下来,便是天不绝你们。死了,我会上报大汉朝廷,以阵亡抚恤。”“好残忍啊,这人,真的太残忍了!”房间里,桓雪公主的小侍女听到聂离对那三十三人的处置方法,不由小声嘀咕起来。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站一夜,有几个人能撑得下来?即使撑下来,又有几个人还能正常行动?桓雪公主却没有小侍女这样的感慨,对聂离的处置方法,她未加任何的评价。既然已经将处置的权力交给了聂离,那么如何处置,便是聂离的事情。桓雪公主是绝对不会出言干预的。“公主殿下,您该出去说句话的!这个时候,只要你出现,就可以让那些人对你感恩戴德,就能彻底收拢人心啦!”小侍女一副教育桓雪公主怎么收拢人心的架势,在她看来,此去咸阳,手下必须有可以为己所用的忠心之人才行。因为,乌丸王族内的纠葛,她的主子,桓雪公主已经被排挤出来,此去咸阳,名义上是朝贡。其实,无论是公主,还是她这个小侍女都明白,朝贡只是明面上的说辞。事实上,桓雪公主此去咸阳,便是和亲。桓雪公主入了咸阳城,这一生,可能都无法再回到乌丸。“收拢人心做什么?你又想做什么?”桓雪公主看了这自小陪她一起长大的小侍女,无言苦笑。此去咸阳,生不由己。否则的话,便是乌丸王族再乱,她也可以带着族内的武士同来。就是因为明白入了咸阳后会遇到什么,她才会只带这贴身侍女一人,随大汉轻骑护军南来。“公主殿下,我们回不去了,难道,您就甘心在那汉家皇帝的皇宫里孤苦终老?族老们不管我们,我们为什么还要管他们?”“因为,我们的体内,永远留着乌丸的血。”作为被族人放弃的人,作为一个将为族人的未来利益去交易的筹码,桓雪公主也有恨。可是,她生为乌丸族的公主,享受了族人的供奉,到了需要牺牲的时候,又怎能为了一己之私,弃族人于不顾?大汉光华元年夏,咸阳一战,她的父兄尽皆战死。乌丸王族内,她的二叔发动兵变,继位为族长。而她的母亲,则是成了新族长的妾侍,她的天已经塌了。现如今的她,活一日,是一日罢。“我累了,收拾一下,睡吧!”那三十三人究竟会是死是活,桓雪公主没有兴趣去管。她自己也不过是泥菩萨过江,又怎能管得了其他。院子里,大雪纷纷落下,很快落满了那三十三大汉轻骑的全身。聂离并没有离开院子,他也留在院子里。只是,漫天的雪花在靠近他身体周围的时候,却仿佛受到了无形的阻隔,向着旁边落去,没有一粒雪飘到聂离的身上。到是聂离的身体周围一尺距离,出现了一个高高的雪环。半个时辰不到,第一个大汉轻骑倒了下去,直挺挺倒下,浑身已然冻僵。聂离看到那人倒下,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仿佛,那倒下的不是一条人命,而只是一块木头桩子。“老子不想死,你凭什么决定我们的生死?”人群中,一人忽然迈动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