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别苑里的仆从都知晓司令把一个女仆抬成了姨太太,而周启远也吩咐下来,此后唤两位姨太太,要叫梅姨太,薛姨太。再没人敢唤梅亦皊为梅小姐了,梅亦皊喝着面前的白粥,这就是这个男人又赐予她的另一个羞辱。梅亦皊放下手上的银勺,倦倦的靠在椅子上。早晨有缕缕阳光照进来,如一双大手一般抚在她的背上。“拿下去罢。”梅亦皊对墨璐摆摆手,墨璐见未动几箸的小菜,轻声劝着,“梅姨太,您多用些罢,到底对孩子好。”梅亦皊已经站起身去,墨璐只能撤下饭菜。有门声响起,秋玉穿着一件金丝小袄走了进来。此时的秋玉已经不再是服侍梅亦皊的下人了,她的长辫子早已剪去,烫成了最流行的卷发,脸上也施了妆。梅亦皊看着秋玉,倒觉得此时的秋玉多了些妖冶,少了当初的纯真。秋玉瞥了一眼墨璐手上端着饭菜,勾起唇来,笑道:“姐姐今日用得饭少了些,是不是厨房里做得不好吃?要不我和司令说说,再给姐姐换个厨房里的人罢。”由秋玉女仆蜕变成薛姨太的秋玉,在面对梅亦皊时,秋玉的举手投足都有一种优越感。整个别苑里的人都知道,司令不曾在新纳入的梅姨太那里歇一晚,倒是刚抬起的薛姨太成了新宠,让只比她高贵一天的梅姨太瞬间成为落日黄花,薛姨太的风头正强劲着呢。“不必了,我只是没胃口。”梅亦皊垂下眼去。薛秋玉扬起下巴来,目光低在梅亦皊的小腹上。她很受用现在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前服侍人,现在旁人服侍她。她也会用鼻孔哼着气教训人了,这是什么?这是她的运势,她该好好把握。而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她最看不惯的,因为梅亦皊曾使唤过她,这就是梅亦皊的错。怎么看,她都觉得梅亦皊的眼神里闪动着轻蔑,这是她容不得的。秋玉抬起手来,推了推新做出的卷发,微微一笑,故意拿话去刺梅亦皊的心,“姐姐现在见不到司令,我自然要替姐姐分担些,都是自家姐妹,姐姐不要同我客气了。”墨璐忍不住顶上一句,“薛姨太,我们姨太虽见不到司令,司令却也惦记着我们姨太,我们这里还有司令当初送给姨太的一只宝石戒指。”秋玉望向梅亦皊的手上,忽的笑起来,“墨璐这丫头真会说笑话,姐姐那里只一个木念珠,哪里来的戒指?”墨璐不服气的说着,“我们姨太只是不喜欢戴罢了。”梅亦皊拉了一下墨璐的袖子,手缩了缩,对秋玉说,“那是好早之前的事了,秋玉。”秋玉淡淡笑着转身出了去,墨璐望着薛秋玉的背影,低声嘀咕着:“她就是来炫耀她得司令的宠,梅姨太,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梅亦皊似乎没听到墨璐的话,她走到书案旁,拿起笔来,一笔一划的开始写起大字来。薛秋玉回到了自己房里,半倚在沙发上。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来川平,竟然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薛秋玉想到这里,抿着唇,微微笑起。当初,张夫人把她叫到面前,仔细叮嘱着,“你记得,周启远的一举一动都要多加留意,有重要的消息,你就把消息送到川平北胡街的姚家老铺里。”薛秋玉不住的点着头。她薛秋玉只是大帅府里一个普通的佣仆,因她咬掉了要强行占有她的那名张大帅副官的耳朵,她被拉到张夫人面前,那时,她的嘴角边还挂着副官的血。张夫人望着这个眼中闪着决绝的光的薛秋玉,扬了扬手,“放了她。”薛秋玉和在场的人都呆住了,张夫人却转身走了。从此后,薛秋玉对张夫人多了的不只是感恩,还有一份欣赏。能识得她薛秋玉的,定然也是个人物。来到川平的薛秋玉竟然这样一步登天了,她不用再去低眉顺眼的奉迎别人,她只须把一个男人的心抚慰好就是,可是这个男人……薛秋玉扬了扬雪颈,打定了主意,当个得了势的奴才再好,不及当半个主子来得痛快。薛秋玉在不知不觉间,心内的天平已经偏向了周启远。她要抓住这个男人的心,永远的固固抓住。薛秋玉站起身来,唤起仆从,“来人,准备车去司令部。”周启远正望着面前的笔筒,手停在一支钢笔上。他从听到薛秋玉说是张夫人遣来的丫头,心就一沉。张夫人的用意不言而喻。周启远却在瞬间想到了回击的办法,薛秋玉既然承认是张夫人遣来的,便是要保己的人,这样的人,没什么忠诚可言,稍以利诱,她便可倒戈。周启远本想收服了薛秋玉,可是心念一转,想借此女子试试梅亦皊,所以他抬薛秋玉为姨太太。可令他失望的是,梅亦皊不哭不闹,竟然连眼神都不曾抖落一下,全然不在意,这令他又恨又气。既然如此,他倒要看看,她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了长久的冷遇。于是,他宠薛秋玉,在梅亦皊面前展尽了他对薛秋玉的温柔,换来的却还是她的淡漠。他有些失神了,难道她竟然是块不知悲喜的石头么?还是,她真不在意他?周启远正陷入沉思中,冯岱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报告。”周启远懒懒的抬起头来,“进来。”冯岱峰挺直着背进来敬了礼报道:“司令,薛姨太来看您了。”周启远眉头紧皱,“胡闹,这里是司令部,岂是她能来的?叫她回去。”冯岱峰有些为难,“可是薛姨太说有重要的事要向司令禀告。”周启远不信薛秋玉会有什么重要的事,他不耐烦的摆摆手,“叫她回去,晚上我回别苑再说。”冯岱峰还没退出去,身后的娇嗔声已经传了进来,“司令,我来看您了,您也不见么?”话里含嗔带怨,又有几分撒娇。话到人到,薛秋玉扭着腰肢走进了周启远的房里。冯岱峰僵在了原地,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周启远的眉头皱了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个妇道人家能来的?快给我出去!”薛秋玉被周启远喝斥了一声,只觉得当着冯岱峰的面,有些落不下脸来,却也不敢和周启远发作,她一跺脚,扭了扭身子,“司令,人家来可是要告诉您家里的事呢。”冯岱峰靴跟一碰,打了个立正就关门退出去了。周启远眉头拧着,薛秋玉媚笑着倚在桌边轻声道:“司令,梅姐姐那边可是有些小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