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梅亦皊正在暗诧时,王普林的声音从门外传了来,“墨璐,早些睡罢。”墨璐犹豫着嗯了一声,王普林才走了。墨璐抱着被子到了梅亦皊的房里,低声说:“夫人,我睡您这房里罢,方才王副官没说叫您早睡,却提到了我,我觉得王副官是想提醒着我警醒些,可能真如我所想,那两个并不是好人。”黑暗中,梅亦皊虽看不到墨璐的脸,却也听得出她的声音里微微在颤抖着。“放心,不会有事的,王普林他们在外面。”梅亦皊安慰着墨璐。墨璐把被子放在一旁的榻子上,“夫人,我就睡这里罢。”梅亦皊去拦,墨璐却始终不肯上床去睡,最后只得是梅亦皊睡在床上,墨璐睡在木榻子上。主仆二人再不说话。梅亦皊摸了摸压在枕头下的怀表,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一点睡意不曾有。枕下的银壳怀表是周启远留给她的,让她出门也可以知道时间,竟有留个念想的意思。梅亦皊每每看到这个怀表,就想到周启远。握着手上的怀表,梅亦皊听着里面滴滴答答的声音,更难入眠。启远,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我来了……窗外,门房里原本亮着的灯,也熄灭了,正房东间里再没有一丝光线。牵挂着周启远,又盘算着未来的路程,迷迷糊糊中,梅亦皊才睡了去。第二天早上,梅亦皊还是被墨璐极轻缓的脚步声惊醒过来,她忽的从床上坐起,急着去翻在枕下的怀表,“几点了?是不是迟了?”墨璐见梅亦皊如此紧张,先缓声劝道:“夫人,还早呢,太阳刚出来不久。”梅亦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拿起床边的衣服,穿上就下了床,“还是早些好,我们不能太晚了,还不知晓汽车通不通呢。”墨璐一边帮着梅亦皊穿上衣服,一边察言观色,“少奶奶,我瞧您的样子,好像是没睡好罢,要不我一会儿叫老板娘给您煮些稀烂的枣粥来喝?”梅亦皊把长发从衣中甩了出来,麻利的在脑后绾成一个发髻,口中衔着一个黑色发夹子,银牙一咬,分开发夹别在头上。再转身时,梅亦皊如新婚不久的小媳妇一般。梅亦皊说,“不必了,这里有什么吃什么就是,我们最好别惹来太多麻烦,旅馆还是人多眼杂。”墨璐倒佩服起梅亦皊来,同样是第一次出门,夫人却比自己谨慎得多了。墨璐笑着点头,“少奶奶,您等我去给您打水洗脸来。”梳洗过后的梅亦皊简单的和墨璐用过了早饭。推开房门,太阳刚刚扬起些头来,梅亦皊走了出来。去乌兰,成为她分秒必争的期盼了。此时,隔壁的房门一开,一个穿着雪白衬衣,笔挺西裤的年青男子出了来。许是没想到隔壁会这么早,梅亦皊和那男子都是一怔。男人的嘴上叼着一支香烟,头发梳得倒是油光可鉴。男人只是片刻发怔,随后便笑着对梅亦皊点了点头。梅亦皊忙低下头去,缓步下了门前的台阶。此时王普林和罗安从耳房里出了来,见梅亦皊和墨璐都已准备好,王普林说:“少奶奶,我已和老板结了钱,我们现在就走么?”梅亦皊还未及说话,身后的年青男人说了话,“多谢这位夫人昨晚相助,在下很是感激。”梅亦皊垂着脸回身道了句“没事”,转身就要走,身后的男人似乎有意搭讪,紧走了两步,话又问了出来,“几位要去前线么?”王普林的眉头微不可见的一挑,他笑着回身,“我们只是去投亲友,路经谷屋县。”男人了然的笑笑,从鼻翼间喷出一缕烟气来,手指悠闲的夹住了香烟,双目似笑非笑,“即是投友便好,只是昨晚欠了夫人的人情,今早倒想提醒几位,乌兰那边去不得,那边路上不太平得很。”梅亦皊转回头去望着正用两根手指夹着烟的男人,男人的嘴角似笑非笑。王普林连忙笑着点头,“多谢这位仁兄。”道了谢,王普林就往外面让梅亦皊,梅亦皊眉头微蹙,她总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些奇怪,可是哪里奇怪,她倒也说不出来。主仆四人离开了义友旅馆。坐在黄包车上,几个人始终没说什么话。一直到了汽车站,王普林才寻个机会悄悄对梅亦皊说:“少奶奶,义友旅馆那人有问题。”梅亦皊皱了皱眉,“他……怎么了?”王普林向四周扫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昨晚在换房间时,我经过那人时闻到了他身上有股特殊的味道,所以我才会隔门提醒墨璐。”梅亦皊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是什么味道?”王普林眼中闪过一丝紧色,“那个年轻主子身上,有一股……硝石味。”王普林说着紧角微抿,神色严肃起来,“只有常接触枪支、火药的人,身上才会有硝石味。”梅亦皊的脸色随之一白,难道这两个人身上有蹊跷?王普林又低声道:“他们执意要住在义友旅馆,我当时也并未多想,现在想想却也很多可疑之处。看着那两个人的穿着虽普通,可是那个主子抽的烟可不是普通国货,能抽得起这样烟的人,必是非富即贵。那么他们住小旅馆,就是与我们一样——为了隐藏着自己的身份。夫人,这样的是非人物,我们早离得远,便是最好了。”梅亦皊咬住了朱唇。他们四人才刚刚到了谷屋县,就遇到个大有来头的人物,不知道这场旅程里,她还会遇到些什么?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途上,他们会不会一帆风顺?梅亦皊正怔怔时,罗安跑了过来,“王……王兄弟,还有到口子镇的汽车,不过要快,好像听说等这趟车的人已经等了很久了,错过这一趟,下次不知道几时再来车了。”王普林忙提起行李来,一面让着梅亦皊,一边急匆匆往车站门口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