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正坐在医院门外的汽车里,见士兵引着梅亦皊出了来,急忙从车上下来,“夫人。”梅亦皊二话不说,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快,带我开车去城里,我要买烟花。”“买烟花?”司机和士兵同时一怔。梅亦皊朝着士兵摆摆手,“你回去守着司令去,我和司机去就行。”司机还在发愣,梅亦皊忍不住大声催促起来,“快啊,你还愣着做什么?”“哎,哎。”司机发动了汽车,汽车一溜烟的驶出了医院,向楚山城里而去。到了楚山城的闹市里,梅亦皊下了车,一家一家的问着,不厌其烦的找着。已是夏季,很少有铺子里还有烟花。最后,梅亦皊在西巷里找到了一家杂货铺子,里面有许多烟花。“我要全买下来。”梅亦皊对铺子的老板说道。老板有些发呆起来,从没见过这么大手笔的太太,他一边恭维的笑着,一边说好了价钱。梅亦皊一指烟花,“帮我搬到汽车里,然后你就去普济医院里结算钱就行了。”老板自然乐不可支,帮着把烟花搬上了汽车。汽车又从西巷里开回了普济医院。当汽车到了普济医院时,天已经大黑下来。梅亦皊跑下汽车,吩咐司机两句,就进了病房。冯岱峰正急得团团转,见梅亦皊回了来,才松了一口气,“夫人,您去哪了?您的身体也刚刚好,要多多注意才是,有什么事,让人帮着您做就是了。”梅亦皊急急的问冯岱峰,“医生说可有什么好法子么?”冯岱峰皱起了眉,“我也正要找您说此事,医生说,以现在各区的医疗技术,想治愈司令的病恐怕很难,医生给了个提议,让我们联系国外的名医,最好能让司令去一次。我刚刚也打了电话,米勒先生说德国有位很有名的医生,可能会治愈司令的病。我想请您拿个主意,去不去国外?”梅亦皊没有一丝犹豫,“去,一定要救得启远。”冯岱峰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我刚刚也算了一下,一台专机加上司令和跟着去的医护人员,可能您不大方便跟着一起去了,您看……”梅亦皊的脸色白了白,她咬着唇,半晌才点头,“那……我在这里等启远……”冯岱峰轻轻叹口气,还有一个原因他是不敢告诉给梅亦皊。周启远的情况并不好,医生刚刚沉重的说,司令有可能会逝于路上。这样的打击,于夫人来说,恐怕是致命的。他就怕梅亦皊伤心太过,或是一时心结难解,那时候少爷怎么办?让夫人跟着去,倒不如让夫人先守着少爷。看着少爷,夫人的心也会往宽处想些。梅亦皊抬起眼来,问向冯岱峰,“谁跟着司令?”“我要代司令安顿一下燕区,普林又不在了。我想好了人选,叫徐墨,他从前是司令的二等副官,为人谨慎,他跟着妥当些。”梅亦皊点头,“什么时候去?”冯岱峰低下了头,不敢看梅亦皊,“时间当然是越早越好,我去调遣飞机,可能要两个小时之后,就要走了。”梅亦皊转过了头去,望向周启远的病房,“那,我现在就去陪他……”冯岱峰向梅亦皊敬了个礼,忙着调遣飞机去了。梅亦皊推开了病房的大门,走了进去。周启远依然躺在病床上,病床边亮着一盏微弱的台灯。昏黄的灯光里,显得周启远的脸色更为灰暗。梅亦皊轻轻的走过去,坐在病床的边缘,握住了周启远的手,“启远,我知道他们都是有心瞒我,冯副官不说,我也知道你现在不好……”梅亦皊慢慢的低下身子,脸贴在周启远的手臂间,泪水从一只眼角滑出,流向了另一只眼。滚过双眸的泪水,更汹涌,打湿了梅亦皊的鬓角。“启远,我便不能跟着你,心也在你身边,永远都在……”窗外响起了烟花声,一朵朵大大的烟花,在长窗外亮起,一朵接着一朵,亮透了半天边去。“启远,”梅亦皊轻轻的呼唤着,“记不记得我们在川平过年时的情景了?你就在别苑的当院里,为我放了许多的烟花,粉的如花,黄的像金,红的似血,蓝的如海。那天,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那么美的烟花。我当时以为我生活在童年里,那些烟花美得那么不真实,我连眼都不敢眨一下,我怕眨眼之后,这梦就醒过来了……”梅亦皊望着窗外一朵朵升起的烟花,吸了吸鼻子,嘴角边扬起了一个美丽的弧度,泪水顺着唇边的弧度流了下去。“今天的烟花也很美,和那天一样美。我就在想,你现在便是睡着,也一定能听到我的声音,你也会听到窗外的烟花声,你心里定然是欢喜着的……启远,那天除夕,我曾悄悄的许了个愿,我希望以后每年都有那么美的烟花看,每年,也都有你在我身边陪着我看。你能让我的愿望成真么?能么?”梅亦皊抬起眼来,望着周启远。隔着窗子,烟花映照在周启远苍白的脸上,为他凭添了一丝光彩。“启远,冯副官说一会儿你就要去德国,去看病了。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你叫我再好好看看你罢……”梅亦皊说着,手触向了周启远的脸,微颤着的手指滑过周启远的眉毛,一点点抚上了他闭着的眼睛,又一点点的放在他的唇上。轻轻慢慢,似怕吵醒了他。“启远,我不能没有你,真的……”梅亦皊躬下了身子,把整个唇贴了上去,吻着周启远的眉心,他的眼睛,他高挺的鼻梁,和他紧闭着的唇。泪水从梅亦皊脸颊滚到了周启远的唇间,顺着他的唇角,流了下去。如果周启远有知觉,一定会尝到那眼泪,苦得令人心碎,涩得叫人心痛。“启远,”梅亦皊的脸贴在了周启远的脸旁,“烟花有燃尽的时候,而你我的人生还精彩着,你说是不是?你要好好的,我还要你陪着我,每年都陪我和儿子看烟花,岁岁如此,世世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