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一丝风都没有,珂兰院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住了,汗水沾着湿衣服,谁也不好受,可是在这两个对峙的姑娘跟前,谁也不敢吭气。众人眼中,只见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肯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对方。到了这一步,谁都知道,谁先服软,日后都是输的那一方,且会永远比对方低一头。就算沈婉玉温和,都不能让沈宁骑在自己头上,更何况沈宁这种睚眦必报的人呢?正在气氛紧张中,突有一个小丫头跌跌撞撞地跑来,“五、五姑娘,大事不好了!”沈婉玉侧头,看到自己院中的二等丫鬟碧玉跑了进来,看到院子里奇怪的气氛,小丫头也丝毫不见,只一直朝着自己。沈婉玉蹙了蹙眉,平时温柔的声音此刻也显得几分不耐,“什么事不好了?”碧玉站在她面前,喘着气道,“州府长史程大人,亲自到咱们府上提人,说要捉拿二姑娘入牢狱!夫人要你快去看看呢!”好像晴天里一道霹雳,把沈婉玉的脸劈得煞白。当然,她不是担心二姑娘沈弄玉,沈弄玉的死活,和她有什么关系?就算沈弄玉的名声没有了,再波及,也到不了她沈婉玉的身上。谁让她有个太子表哥呢?让沈婉玉脸色煞白的,只是她终于发现了一件事——传闻中公正不阿的京兆尹,竟是真的公正无私!昨日,本有父亲沈尚书说情,又有祖母沈老夫人的面子,衙役们无法从沈家提人,败兴而归。可才过了一日,竟是州府长史亲自来了!虽说五皇子是京兆尹,但五皇子平日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管理府尹的各种事务?府尹的事情,向来是京兆尹的手下州府长史负责,州府长史就相当于京兆尹在外头的代表。凡事是州府长史出手,那就代表的是京兆尹的意思!那个人……不是是皇子么?难道不懂得给别人一条生路,就是给自己一条生路么?他何苦逼人逼得这么紧?见沈婉玉脸色难看,似乎嫌她还不够紧张似的,碧玉把后半句话说完了,“州府长史进咱们府大门就说,他是奉明王殿下的命令来沈府捉拿沈二姑娘的……如果他的面子不够,明王殿下会亲自来一趟,不知道这个面子够不够?”所谓的明王殿下,就是五皇子苏珏,也就是京兆尹。沈婉玉的面色更加难看了,纤瘦的身子也摇摇欲晃。沈宁看着沈婉玉的脸色,都有些同情她了。沈宁一开始,不就没想到小小的药铺,会让京兆尹如此做么?沈宁虽然没有证据,可她更是明白,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恐怕并不是那个傻兮兮的沈弄玉,而是聪明的沈婉玉。只是沈婉玉一定想不到京兆尹会插手此事——沈宁现在对那位五皇子好生佩服,幸亏自己没有得罪他。不然就他这种坚韧不拔的决心,非把人给逼疯不可。逼疯你,还让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人家是为百姓做好事啊。你不配合,就是罪人。再说人家都是皇子了,你就算不服气,能往哪里告?告到皇帝那里?你觉得皇帝是会偏向沈家一个外臣,还是偏向人家自己的亲生儿子呢?看碧玉还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的回答,沈婉玉僵硬着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母亲,我马上就到。”碧玉点头,赶紧离开了这个气氛古怪的珂兰院。她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可一看那些摔在一起呻吟的老婆子,还有跪了一地的下人,就知道珂兰院也不是什么平和的地方。沈婉玉转头,深吸口气,摆出歉意的笑容,对沈宁柔声道,“四姐姐,你看,府上出了大事,我得去看一看,先告辞了。”沈宁淡淡道,“五妹妹闯了我的院子,一点儿交代都不给我么?那我的珂兰院,以后是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呢?”沈婉玉半晌,低声道,“算我对不住姐姐可好?不过府上大难当头,姐姐能不能放下恩怨,齐心对外呢?”沈宁不屑道,“攘外必先安内,自己院子里的事都做不了主,哪有本事管大事?抱歉,我的眼皮子很浅,身为沈家的四姑娘,我的心眼只有我的珂兰院。像什么州府啊抓人啊那些事,我一个小姑娘,是不会往跟前凑的。”她又在不动声色地嘲讽沈婉玉了,说沈婉玉不知分寸,明明只是府上一个小姑娘片子,还要去管外头爷们的事情,让沈婉玉气得脸色青白,眼眶微红。沈婉玉盯着沈宁平静冷淡的黑眸,好半晌,恨恨道,“沈宁,你莫要欺人太甚!”沈宁嫣然一笑,诧异道,“我怎么欺人太甚啦?我好端端坐在家中,祸从天降,难道还不许我处理那祸端么?”沈婉玉道,“沈宁,你难道不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沈宁回答她,“那沈婉玉,难道你没听说过,偏向虎山行的后果?你都闯进来了,还不许我生气?”众人心中叹息,没错,自从此刻互相直呼对方姓名开始,沈家四姑娘和沈家五姑娘那薄弱的虚伪的友谊,彻底断裂,再没有什么姐妹情深了。沈婉玉默默不语半晌,偏外头的事她比沈宁更着急,只好咬着牙,不得不问,“照你的意思,该如何?你不会让我跪下来给你道歉吧?”沈宁冷声,“那倒不用,只是这些闯我屋门的婆子,拉下去全部三十大板!”这便是彻底打了张氏和沈婉玉的面子了,可偏偏对方不对在先,却也无话可说。见沈婉玉默然无语,那些婆子们慌了,一个个求道,“五姑娘,救我们啊!我年纪大了,可撑不住那棍子啊!”“五姑娘,我们都是听你的话啊,你不能不救我们呀……”……在沈宁嘲讽的眼神中,沈婉玉闭了眼,又睁开,轻声道,“依你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