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在月色下等了好久,才见得朱雯轻步走了过来。两人点点头,相携走出好远,朱雯才敢出口,“二姑娘似乎并没有背叛姑娘的意思,姑娘走后,我在门边守了好久,并没有听得里头传出什么对姑娘你怨恨的话。沈弄玉一直在哼着听不出来的小曲子,想必是无害的。”沈宁点了点头,又说,“明日让三姐姐去试探一下,若她确实无异,我才敢下手。”朱雯点头,并不多说,四姑娘有次警惕心,很好,也省的她担忧。当沈宁和朱雯这边行事的时候,白月容也带着青萍回珂兰院。青萍性子活跃,一路上如数家珍,跟夫人说着姑娘的事情。白月容也很关心女儿,便也不打扰,如数家珍地听着。突然,青萍说着说着,声音轻了下去。白月容不解地顺着青萍的目光看去,原是路的前头,一青衣中年男子背着手而来,眉头沉郁,面容温润,气质不凡。看到白月容,对方也怔住了,停下步子,半晌,喃声,“月容……”一瞬间,白月容像是回到自己的少女时期,她骑马回来,嫌热,自己牵着马在青砖路上走,一转头,就看到了落月清辉下,那青衣男子的温温一笑。便是那么一笑,惊艳了她的青春岁月,让她舍了家人,远走他乡,嫁给他。那时候,白月容以为,他是自己这一生最大的幸福,自己爱他,永远不变。十来年了,阿宁都长大了,白月容恍惚想着,她有多长时间没见过沈叶辉了?那么久,久的她都忘了自己的年少,那段青春岁月不可欺的美好时光,也让她忘了,自己曾那样疯狂地爱过他。当年她十六,而现在,她已经二十八了。这么长时间,不经意就过去了。沈叶辉呢,白月容看着对面的男人,觉得有些认不出他了。他老了,瘦了,脸上有了皱纹,留了胡须,他再没有青年时那种风采了。白月容甚至怀疑自己,不过是一个男人,她当年怎么就那么喜欢他呢?她摇了摇头,瞥了目光,对青萍说道,“我们走吧。”“是,夫人。”青萍怯怯看了沈尚书一眼,跟紧白月容的脚步。沈叶辉似才回过神,第一反应,竟是上前一步,语气略微复杂,“月容,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做梦了……”他苦笑,“他们都说你回来了,可你怎么都不来见我呢?”白月容淡淡道,“为什么要见你?你是谁?”沈叶辉脸色瞬间惨白,这样的月容,和当年一模一样,一样的决然,不留情面!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轻轻伸手,想拉她,恳求道,“月容,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好好在沈家住着……你有什么不满意,如果你不喜欢跟张氏说,你可以直接找老夫人,也可以跟我说,我不会委屈你的。”白月容身子一闪,便躲开了他的手。沈叶辉不过一介书生,怎是她的对手?只是看沈叶辉如此,白月容心口沉甸甸的,莫名的烦躁,让她反唇相讥,“我找你,你不会委屈我,会为我做主?沈叶辉,你莫不是忘了你当年对我造成的伤害了吧?我跟你说,你的誓言是屁都不算,我白月容跟你不一样,我说我绝不原谅你,那就永远不会原谅你。”“……可你已经回到了沈家……”沈尚书的脸色惨白,声音苦涩。白月容立即道,“我回到沈家,是为我的女儿!我的女儿被你们沈家欺负了,我自然要回来保护我的阿宁。”沈叶辉脸色青白交加,往后退两步,目色悲伤忿然,“月容,你怎能如此说?你以为我会伤害宁儿吗?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伤害谁都不会伤害她!若不是我保护她,你以为,就凭她的任意妄为,药铺的事情,会不烧到她头上?月容,你不能不信我……宁儿是我和你的孩子,我最舍不得伤害的,便是她。”白月容目色有一瞬间的松动,但很快就恢复了冷漠,别头,“你记不记得,你当初也说过,你最舍不得伤害的,就是我?”沈叶辉脸色瞬间惨白,一言不发。青萍在一边看着,都觉得不忍心。她觉得,自家郡主,就像是吸血鬼一样,跟沈尚书说了几句话,便把沈尚书身上的血都吸干了。白月容还觉得不够,“你的女儿有很多,夫人也有很多,责任也有很多。可我白月容,只有一个女儿。我不怕跟你说,我现在,除了阿宁,已经一无所有,我什么都不在乎。若你们伤害阿宁一分,我拼了这条命,也会跟你们沈家拼到底!”“不、不会的……我不会伤害我们的女儿……”沈叶辉急急想证明,他想说他一直在努力把沈宁从药铺这件事中摘出去,他想说他虽然希望家宅安宁,但如果沈宁闹事,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处罚沈宁。他有好多好多的保证要说,可看到白月容那双清亮的美眸,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月色下的白月容,和当初一样的美,只是褪去了少女的纯真,有了少妇的妩媚。但她还是那么美,和自己多少次的午夜梦回,一点区别都没有。而自己呢……沈叶辉抚摸上自己眼角的皱纹,松动的脸皮,想,我配不上她了。我的月容,她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意外。可我把她丢了,便再也找不到她了。即使她如今回来了,可是她不要我了。沈叶辉心如刀绞,想着白月容已经不爱他了。是啊,他当初做了那样的事,他的月容那么坚决,怎么会原谅他呢?所以这些年,他一直不敢去见她,他怕看到她对自己厌恶的神色。即使沈宁回来了,沈叶辉心中激动,在第一天就去看了沈宁。可是沈宁虽然亲切地喊他“爹爹”,可是沈叶辉在官场上这么多年,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沈宁眼中有对他的厌恶和距离。他的女儿,和她的母亲一样,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