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二夫人严肃认真的目光,梁雪柔自是明白她是有话不愿意说,微微一笑便再不多言。这尚书府中,都是自个儿为先。至于她人的生死命运,便不过是闲暇时候才去观看的游戏罢了。人情冷漠,便是如此。二夫人能提点至此,必不会无所求,其中因果,现下却是未明的。念及此,梁雪柔郑重承诺道:“姨娘嘱托,女儿定当谨记。”二夫人复又转向宛娘,肃容道:“你是这府中老人了,又曾经照顾兰夫人多年,自是懂得轻重。雪柔在府中虽不只有你一人可信,然而却只有你一人可以依仗。不只是她,便连你自己,也要注意才是。一些雪柔看不到的东西,都要借由你的眼睛去看,你懂么?”宛娘闻言一惊,而后重重点头:“二夫人放心,奴婢定当尽心竭力照顾好小姐的。”二夫人终于笑了笑,握着梁雪柔的手道:“有何事都可来找姨娘,姨娘当你是亲生女儿,定会好生护着你。”听了这样的话语,梁雪柔又不禁心里一暖。若说这府中还有谁能给她这般长辈一样的温暖,怕是只有二夫人了。尽管她很明白,这二夫人心中必定也有一些不曾对她提及的东西,甚至还有瞒骗她,但这份难得的温暖却让她不忍心在此刻去深思。多年在外,早历够了人情世故,她懂得在人心面前,自个儿利益的重要。这般温和的对待之余,必定还有其他心思,或利用,或伤害,如今施舍的,或许不过寥寥。但对她来说,这廖廖温情,亦是难得。郑重行了个礼,梁雪柔道:“女儿多谢姨娘指点,这便告辞了。”二夫人点点头,亲自将她送到沉香苑门口。回去的路上,宛娘不禁叹道:“二夫人对小姐真好呢。”梁雪柔敛了神色,沉声道:“你不觉得,她对我太好了么?”她虽珍惜温情,却并不沉迷。她自知自身不过一介庶女,能入了二夫人门下已然难得,这般温情却绝非简单。况且,二夫人的神色举止,甚至对她的指点,远远超出了关爱的程度。二夫人向来谨慎小心,xing子沉静,必不致如此。那话中之深意,以及那不放心的态度,分明比起亲儿尚不逊色。若说她身上有值得利用的地方,她却并不觉得。虽然生母是父亲最为宠爱的女人,但到底逝者已矣,她也未曾爱屋及乌的被看重。即便近日稍有回转,也不过是因着皇上和二皇子的称赞罢了。但二夫人,却是自从她刚回家开始,便已然对她不同。如今这般明里暗里的提点,更是难得的很。找不到自身值得利用的地方,便如同不明白自身价码一般,身处迷雾的感觉并不好。想来,这二夫人,怕是她唯一看不懂的一个人了……宛娘骤然沉默了。她深知梁雪柔自从进了尚书府以后,步步都如履薄冰。前前后后,是非不断,不免对任何对她好的人都开始起了疑心。原先在沉香苑中,看到她的感激之情,还多少有些担心,现下倒是完全放心了。这样的心思,全然不似十四岁该有的。虽是让人放心,却也让人心疼。正沉思着,却忽然发现走廊那里熙熙攘攘的,梁雪柔使个眼色,宛娘便上前,随手拉住一个下人问着什么。不多时,宛娘回来解释道:“是因着今天大夫人要回镇国府呢。”梁雪柔旋即释然,大夫人是镇国府长女,自是处处都要显尽了排场才是。眼光一转,便又看到寸步不离的以梦,沉思半晌,转而问道:“今日,便只有以梦一人随着大夫人回镇国府么?”宛娘点点头,答道:“她是大夫人最为宠爱的丫头,大夫人归省,向来只带她一个呢。”梁雪柔追问道:“这般说来,她是很早便跟着大夫人了?你可知她的身世?”宛娘扶着梁雪柔一边向柔香苑走去,一边将一切娓娓道来:“有一年大夫人得了个怪病,四处求医而未可得,尚书府和镇国府一片慌乱。后来镇国府找到了一位江湖神医。但这位神医心高气傲,从不出诊,大夫人便只得自行前往。听说那时候是镇国府派人带着大夫人去的,以梦便是那时候在路上捡回来的。大夫人见她可怜,便亲自养育她,还将她带在身边,后来她就一直就跟着大夫人了。”梁雪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叹道:“这般身世可怜的孩子,碰上了大夫人可真是碰上了活菩萨呢。”宛娘笑道:“可不是。但她毕竟是连父母都不知是谁的弃儿,大夫人自恃身份,肯留下她已是不错。不过相处多年,想来,也不是一般丫头可比的。”梁雪柔沉思半晌,忽然抬头,对宛娘粲然一笑道:“既是如此,便趁着大夫人今日不在府上,我们正好也来找点事情做做,免得太过枯燥烦闷。”那眼中闪烁的光芒甚是明亮,宛娘觉得自己越发不懂自家小姐了。眼瞅着梁雪柔快步向着柔香苑而去,她也只得疑惑地跟了上去。晴儿自从上次被梁雪柔训斥了之后,这几日大多都在忙着外间的事情,即便进内间伺候,也都选在无人之时,人前绝不泄露。现下看到梁雪柔回来,本来想要迎上来的身体,却在接触到梁雪柔的眼神暗示的时候,又缩了回去。怯怯的低着头站在一旁,不敢多言。梁雪柔眼瞅着一旁的安灵,皱了皱眉,“安灵,你跟我进来。”安灵恍然不明,看了看身旁的晴儿,放下手中的事物,跟着梁雪柔到了屋里,站在一旁。梁雪柔端坐在主位上,瞅了半晌却忽然发难,厉声呵斥道:“你给我跪下!”安灵愣了一下,带着不安屈膝而跪,不敢去看突然发难的梁雪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