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妍笑了,目光清寂,“晔琛,你会幸福的,对吧?”“嗯,我会很幸福的,”赵晔琛像从前一样伸手蹂躏了下她的头发,像个哥哥般笑着,“我会生很多孩子,将来让我的儿子娶你的女儿,让我的女儿赖着你的儿子,一个都不放过。”他们都是太过清楚彼此的人,她怕他不幸福,他怕她不幸福,却无缘一起幸福。人生中难免有这样一个人,很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能在一起。林青妍心里却一酸,她要是真跟夏帝在一起了,她的孩子跟赵晔琛的孩子就是堂兄妹,哪里会有赵晔琛说的未来呢?而现在,她同夏帝估摸着是没希望了,她的人生估摸着也没希望了。掩下心里的难过,林青妍怡然一笑,“那你可要好好努力了。”“我会的,你好好歇着吧,回头我再来看你,”赵晔琛起身,拍了拍衣袖,理了理衣襟,然后回眸笑看林青妍,哗啦一声撑开扇子,拿扇子遮住半边脸,笑嘻嘻地道:“妍妍,如果有一天你累了,记得要告诉我,我会带你走,保证这一次,任何人都找不到你。”“好!”林青妍轻轻地应了一声。赵晔琛出了慈宁宫,没有出宫,而是去了正德宫,他去见夏帝。夏帝从奏疏里抬起头,兄弟两人目光对视,沉默了片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赵晔琛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拿着茶盏浅呷了一口,“你待她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夏帝搁下朱笔,漆黑的眸如幽深的古潭,“如果你为了她好,为了朕好,那么,朕和她的事,你最好不好过问。你该知晓,朕非常不喜欢一个喜欢她的人,来插足朕和她的事。”“我努力过,也想过让自己死心,可喜欢这种东西,你越是逼自己不要,越爱得深沉,”赵晔琛晃着茶盏,看着清碧的茶水在茶盏里跟着来回晃动,他嘴角噙着笑,“所以,皇上还是最好不要给我机会插足。”“那么,”夏帝蓦然笑了,笑容静谧,“你想怎么插足呢?你今日特特来这,又是为了告诉朕什么呢?又是想威胁朕吗?”赵晔琛将茶盏搁下,抬眸看夏帝,他目光含冷,“有些事,皇上再怎么瞒着,可也瞒不住所有人,这世上哪有真正的秘密?”“比如?”夏帝轻轻扬了扬眉,那两个字仔细听尾音是略略转了一下的。二十年兄弟,赵晔琛十分清楚这位皇兄这样说话的时候,只怕心里已然动了三分怒,面上却一点都没流露出来,甚而是和颜悦色的,圣意难测,便是如此。“从前有奚桓之为你打掩护,你一年也总有几次去看贤妃。后来,她入了宫,看着你没对她有什么特别宠爱的,可是周德豫对贤妃的事却是十分上心的。”赵晔琛撑开扇子,淡淡地扫着扇面上飞走如烟的草书,“这世上,最清楚你的心思的,除了周德豫还能有谁?”夏帝望了望他,语声轻淡,竟像是在同赵晔琛谈心,“无论朕是不是利用她,无论朕对她是不是真心的,晔琛,她都跟你没关系。你已经不小了,你若是看上那家的千金了,同朕说一声,朕会为你们赐婚。”赵晔琛慢慢把玩着折扇,即使是这样的严寒冬天,他总也一把折扇随身,这是他的癖好。他连笑了两声,抬眸定定地看着夏帝,“有,我看上相府千金,皇兄可会将她许给我?”他已经多年没有这样唤他皇兄,人前人后,他总是左一个皇上,右一个皇上,人人都知晓汉王同夏帝势同水火。从当年的皇位之争,到两人生母因对方的薨逝,无一不昭示着这两兄弟之间凉薄的亲情。“自从你母妃去世后,你便再也没有好好同朕说过话,”夏帝拢了拢袖子,靠在手侧的软靠上,“你准备为这件事,怪朕怪到几时?”“臣弟不敢,”赵晔琛轻笑,却笑出了声,目色苍凉如灰茫茫的天空,“天下间,谁人敢怪皇兄您呢?皇兄您做的总是正确的,从来都是如此。”赵家的天下是夏帝的天下,当年被架空权利的傀儡小皇帝,走到今日,总算是保住了赵家的天下,他做的一切或许都有残忍,却无一不证明他的选择是十分正确的。夏帝眼里亮起一丝寒芒,嘴边却牵出一抹粲然的笑,“今日,你是一定要在她的事上说到底了是吗?那么,你又想在朕这听到怎样的话呢?是朕对她情深似海,一点都没利用她吗?是朕准备捧着江山任她和林家挥霍吗?晔琛,朕不知晓,原来你还是这样天真。”“你,果然是在利用她的……”赵晔琛唇边的笑慢慢消弭了,目光沉寂地盯着夏帝,“她的孩子的事,是不是真的与你有关?”“这世上所有人都是朕的棋子,慕扶樱是,慕清樱是,她是,你也是,所有人都是,任何人和事,朕都要物尽所用,人尽其才,”夏帝语声不变,笑容不改,“正如你们所看到的,朕要的是大夏的繁荣昌盛!朕要在这万里河山上铺就亘古未有的盛世繁华。”赵晔琛站起身,与夏帝四目相对,他嘴角的笑比天上的星辰更耀眼,“那么,在你利用完她的那一天,请你留她一条性命,将她交给我。要知道你弃之敝屣,我却视如拱璧,我必对皇兄感激不尽!”他争不过夏帝,但他可以等得过夏帝,他愿意退到安静的角落,等一个结果,如果那个人不能给她幸福,他便给她幸福。他的话让夏帝的眸色顷刻间便转冷,唇边却勾出一个深邃的笑,目光如在高空中盘旋的猎鹰觑视着自己的猎物一样锐利。而看着说完拔脚就走的赵晔琛,夏帝道:“赐婚的事,朕是认真的。总归你和朕是亲兄弟,朕不想勉强你,朕给你自己选择的机会。但是如果一年内,你还没决定,便由朕来决定了。”赵晔琛脚步顿了下,但是只是一下,然后他没有回头地走了。夏帝目光轻轻落在桌案上,如同轻雪落在人间,“真心吗?真心又是什么呢?人人都想要朕的真心,可谁又给过朕真心呢?”但不过片刻,夏帝又已恢复了素日的神色,然后翻开奏疏,朱笔疾走,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