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额图垂了眼眸,再怜悯地扫了曹金一眼,心道,这可怜的人啊,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皇上心底里还没熄灭的怒火加醋火,又要被你拨得旺盛了。此等时侯,你便要躲着盛赞卫珏才是啊。果然皇帝哼了一声,“她到处都有人帮着,当然不会吃亏。”曹金有些怔了,觉着皇帝今日不但刻薄,而且说话很小气,极失往日的宽厚睿智名声……这语气,很不善啊。曹金有些明白了,拿眼朝索额图扫了过去,他决定了,索额图甚知皇帝心底想些什么,自此之后,索额图说什么,他跟着附和便成了,不多说一句,也不少说一句。索额图道:“卫小主的确做事有些鲁莽,仅凭那严华章一人的三脚猫功夫,怎么能救得出李鼎?幸亏皇上英明,早早地便派了曹公公扮了李鼎,这才能引了那批人出来。”曹金觉得索额图说话有失偏颇,什么叫卫小主有些鲁莽?卫小主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他原打算附和着索额图的,但心底实在不忿气,附和不了,便闭紧了双唇,心道,你们说什么,我都不出声,总没有什么罪责了吧?皇帝便脸色好了一些,道:“这严华章么,倒有些气性,不象其它人。”索额图道:“那他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有几分本领才行,对方随便派出来几名小角色,他便对付不了了,幸亏有曹公公在,这才不至于折了性命。”皇帝便看了曹金一眼,贊许道:“曹金,你今日立了大功,也不枉朕平日看重。”曹金怔了怔,心想皇帝忽然间多云转睛了,让他心底更如水桶吊着,七上八下,今日立了大功,他当然知道,先前,还被训责来着?他忙谢恩,“都是皇上恩典,给了奴才这个机会。”皇帝便道:“索额图,你是从哪里得了这个消息?”索额图斟酌着道:“皇上,这个消息,却是臣的侄女儿告诉臣的。”皇帝便漫不经心地道:“是么?朕倒想起来了,她也是今届参选的秀女,与卫珏同住凤光室的。”索额图见皇帝已全不记得了赫舍里丽儿,不由替她暗暗在心底叹气,道:“不错,她们两人交好,便从卫珏的言谈举止之间发觉了不妥,于是,便千方百计打听到了,前来向臣求助,臣便想着,后宫之中,居然有人如此大胆,于是便禀报了皇上。”曹金也道:“刚刚那批人,便是让卫小主去害了赫舍里小主,卫小主先是敷衍,后却当既反悔……”曹金说着说着,便想起刚刚才遭皇帝的训斥,看来皇帝是不喜欢他称赞卫珏过多的,他这样想着,便把剩下的话吞进了腹里。可皇帝却直直地盯着他,显见着想要听了下去。曹金便结结巴巴起来,“卫……卫小主不肯同流合污,加上严华章……”一说到这里,他感觉皇帝的脸沉了一些,便把严华章的一截省了去,道,“卫小主不知道怎么的,知道了其中一名喽罗是带头之人,就冲了上去,与那人纠緾……”他将当时情景再说了一次,这次是完全忽略了严华章的,皇帝便笑了笑,道:“她倒是有个底线。”曹金还没弄明白皇帝的意思,索额图便附和了起来,“皇上,您别看这卫小主平日里仿佛什么都不在意,实际上,却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臣相信她,绝不会出卖别人的。”皇帝脸上的表情更是和缓,道:“倒是朕小看了她。”索额图叹道:“只是这么一来,她的处境更为凶险了,以往,她还知道面对的是什么人,这一次,对方便摆明了要躲在暗处。”皇帝便沉默了一会儿,道:“每一次,她都能逃过大难,这次,想必也不会例外。”皇帝又吩咐了索额图一些其它应办之事,这才放了他出来。索额图出来的时侯,已经华灯初上,他看了看天色,便往储秀宫方向走,没有皇帝圣旨,他自不能随便进入储秀宫的,因此,他便往东暖阁走,来到阁前,一名宫婢从侧边闪了出来,向他行礼:“索大人,请跟奴婢这边走,小姐等着。”索额图跟着她往园子里的东暖亭走了去,来到亭前,见亭子里亭亭站立着披着披风的女子,便叹了一口气,上前道:“丽儿,你来了?”赫舍里丽儿转过身来,向他行礼:“侄女见过小叔叔。”索额图道:“你这又是何苦?”赫舍里丽儿笑了:“小叔叔这是说什么话?我哪里苦了?”索额图垂了眼望定了她:“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明白么,你这般做,摆明了让皇上与卫珏关系更为亲近,我却是不明白,别人都是千方百计的争宠,你却这样……”赫舍里丽儿嘴唇发白,抬起脸来,望定了索额图,“小叔叔,你且告诉我,他还记得我么?”索额图一滞,想起刚刚皇帝那漫不经心的样子,支吾道:“记得,当然记得,你是祖父的嫡孙女,他怎么不记得?”赫舍里丽儿苦笑,“唯一记得的,便是这个么?”索额图道:“这一些,都要靠你自己努力去争取的,旁人怎么帮得来?”赫舍里丽儿黯然垂下了头,“争取?也得有资格才行啊……”索额图急道:“你怎么没有资格了?六岁那年,你便和皇帝当堂应答过,还被太皇太后盛赞,怎么入了宫,全没了以前的模样?”赫舍里丽儿清丽的面孔更是索然,道:“小叔叔,咱们都长大了,长大了的人,怎么比得以前?”索额图弄不明白赫舍里丽儿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直替她着急,但也无可奈何,道:“丽儿,今日卫珏能够脱险,全都因你事先相告,这卫珏倒也不是个无情之人,听闻那些人以其义弟性命要胁,要她加害于你,她宁肯鱼死网破,也不愿听从……你这番相助,倒真是帮对了人了。”赫舍里丽儿眼底有水光显现,点头道:“我就知道,珏姐姐不会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