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微闭了双目,道:“这一位是谁,哀家却有些看不真了。”苏茉儿低声道:“禀太皇太后,这位,便是索尼大人的孙女儿,名叫赫舍里丽儿的,您忘了,上一次初选,您还见过她呢。”太皇太后便点了点头,“年纪大了,一下子看了那么多秀女,模样儿都长得差不多,倒是有些弄混了……”赫舍里丽儿脸色更白,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卫珏担心地用眼角余光扫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在太皇太后的积威之下,还没开口说话,便昏了过去。赫舍里丽儿到底与他人不同,脸色虽白,却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一般,朝太皇太后再行礼,“苏姑姑说得没错,奴婢便是赫舍里丽儿,奴婢这次来,其实是向太皇太后请罪的……”太皇太后打断了她的话,“既是请罪,哀家倒要听清楚才好……”她摆了摆手,殿内两边侍立的宫婢便鱼贯而出,退出了大殿。苏茉儿道:“太皇太后,奴婢在殿门外守着,您若有事,随时唤奴婢进来。”说完,她也弯腰退下,在殿外站定。太皇太后便道:“你既是索尼大人的孙女,在索尼教导之下成长,便知道,这请罪二字一出口,就没有回头路可走,说的话,做的事,便要想想你的家人,想想索尼的一番苦心。”赫舍里丽儿垂头道:“奴婢明白。”太皇太后道:“那哀家便来听听,你到底因为什么,说出请罪二字?”赫舍里丽儿沉默半晌,缓缓抬起头来,道:“奴婢请太皇太后除去奴婢秀女资格,奴婢没有资格当选,成为后宫妃嫔。”她此话一出,殿内更静了,隔了半晌,便听得太皇太后冷冷一笑,“大胆,八旗之女未出嫁者,都要参与选秀,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你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想着除名便除名?皇家选秀,难道埋没了你不成?”赫舍里丽儿摇着头,眼底流出泪来,“太皇太后,并不是奴婢不想参与选秀,而是奴婢没有资格参与,奴婢隐瞒了实情,犯了欺君之罪,奴婢实在不想再错下去……”太皇太后脸上怒气隐隐,坐直了身子,逼视于她,道:“你且说说,到底是什么事?你隐瞒了什么?”赫舍里丽儿身子索索发抖,道:“太皇太后,奴婢自小身犯寒症,这等病症,除了家母与几名贴身侍婢之外,没有人知晓,在选秀之前,奴婢就应当禀报了上去,可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被皇家富贵迷惑,便没有禀报,相反的,还百般隐瞒,参与选秀,可奴婢的寒症却发作越发厉害了,奴婢知道再也瞒不下去,未免到时事发,家人受了牵累,因此,奴婢来求太皇太后宽恕,求太皇太后请奴婢除名,求太皇太后看在祖父的份上,能免了赫舍里家的罪责……”她说完之后,一阵急喘,脸色变得通红,似是支撑不下去了,可喘息良久,渐渐平息下来,抬起脸来,倔强地望定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却是脸色既无恼怒,也无震惊,反倒望定了跪于一旁的卫珏,道:“她是为了身有寒症,向皇家隐瞒事实,你呢,却是为了什么?”卫珏垂了头,声音极低,“太皇太后,丽儿妹妹原早就想禀报此事了,是奴婢一直拦着她,向她分析厉害,劝她饶幸躲过,丽儿妹妹如若有罪,奴婢也逃不过罪责,奴婢愿与丽儿妹妹一同领罪。”太皇太后嘿嘿两声冷笑,“你们倒是姐妹情深,连罪责都要一起领着!”赫舍里丽儿嘴唇咬得发白,小脸一片煞白,道:“太皇太后,奴婢知道错了,再这么错下去,定会连累了赫舍里家,让祖父蒙羞,奴婢身有寒症,有名医算过,奴婢的寿命只能到十八岁,且不能生儿育女,如果奴婢成为宫妃,定会让皇家蒙羞,让祖父蒙羞,因此,奴婢求太皇太后应承,将奴婢刷了下来,在事情未一发不可收拾之前,了结此事,希望太皇太后看在奴婢自动道明真相的份上,能饶了赫舍里家的罪责。”她娇脆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回响,绵绵软软的嗓门,让人闻之心软,可太皇太后脸上神色却没有半丝儿的松动,反倒语气波澜不惊,“哀家前边已然提醒过你了,你是赫舍里家的人,肩头上担着赫舍里家的重责,比不得某些单身独一个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说担责便担责……你身上的罪责,自是要将索尼唤了来,才能定得下来的。”卫珏听出了太皇太后言语之中的讥讽,浑身冰冷,却也只能咬牙忍着。赫舍里丽儿却是大惊:“太皇太后,祖父并不知道此事,他年岁已大,怎么经得起这般的折腾,想请太皇太后开恩,别惊扰了祖父。”太皇太后却是抬起眼来,道:“传了进来吧。”外间有人应诺,“传索尼大人进殿。”隔不了一会儿,便听到外边脚步声响起。卫珏惊疑不定,悄悄儿望向赫舍里丽儿,却见赫舍里丽儿也满脸震惊……索尼早就侯在此处侯着,如此说来,两人求见之时,太皇太后便知晓了她们要说些什么?卫珏心底忽有了种不祥之感。头发发白的索尼走进殿来,他虽年纪老迈,脸上却依旧是不怒自威,朝赫舍里丽儿望了一眼,急走几步,向太皇太后行礼,“奴才管教不严,使小辈惊扰了太皇太后了。”太皇太后便道:“老辅首,你身子骨儿不好,原本哀家不想打扰你的,但事已至此,不得不请您出来一趟,您都听见了,你这个孙女儿,倒是极为孝顺的,这么着,也要把你摘清了。”索尼大人行罢礼,巍颤颤地由宫人扶着,从地上站起,坐到了赐坐的锦凳之上,道:“都怪奴才,在入宫之前,没将事情缓急轻重向她解释清楚,让她误以为……哎……”他说完这几句,便不停地咳喘,身边的宫人将拿了装满热茶的杯子,递到他的手里,他就着茶杯饮了一口,转过脸去,看清赫舍里丽儿脸上的担忧,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爱胡思乱想,太皇太后如若不同意此事,咱们赫舍里家,又岂会冒此大险,将你送进宫来?如若不是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护着,你身上的寒症,又岂能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