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冷,居然让她从心底里觉得胆寒。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她弄不明白,她将眼眸转向了孙辅全与索额图,他们一左一右站在皇帝御座旁边,两人却是垂眸低首,不与她的视线相碰。有脚步声起,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安家嬷嬷带到。”卫珏微转了脸望过去,却是两张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生面孔,约三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她心里边虽是忐忑,但也没几分害怕,这是她不认识的人,在皇帝面前,总不能将白的说成黑的。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是安家家奴?安佳怡府上之人么?为何将这些无足轻重的人带到了大殿之上?尚且让皇帝亲自接见?这是何等重大的事儿,才让皇帝视规矩如无物,破格如此?卫珏不由心绪如麻一般地繁乱,脚底下的金砖也仿佛变成了冻石一般,凉气从脚底直直地透入。此时,那两位嬷嬷已上前行礼,趴伏于砖面之上,“皇上万福,珏主子万福,各位大人万福。”这两妇人显见着没见过什么世面,嘴里边不停地道着万福,身子趴在砖面上索索发抖。皇帝道:“平身吧。”那两妇人却是腿脚直发软,怎么也站不起身来,孙辅全便一挥手,两位小太监从侧边上前,扶起了两人。孙辅全道:“且报上名来,在安府居何值?”两妇人道:“奴婢阿柯,奴婢阿妙,是安府别院居云山庄管事。”卫珏注意到,这阿柯,阿妙两人虽是垂了眼眸,却偷偷地向她打量,神色似有异样,一颗心更加地忐忑起来。孙辅全道:“我且问你们,庚子年戊辰月你们在居云山庄为管事,发生过何事?”阿柯显见着能言善辨一些,上前道:“禀公公,奴婢记得,那是戊辰月的晚间,因前些日子下了好几场雨,天气难得的晴朗,奴婢们替安家看守别庄,别庄平日里没什么人来往的,因此,奴婢偶尔会贪两杯,因怕人看见,和人调了班,只在别院后门外守着……”阿柯一边说着,一边拿眼角闪闪烁烁地朝卫珏扫了过去,卫珏感觉到那目光,如夏天柳树上跌到衣领子里的毛毛虫,毒毛沾在了肌肤之上,却让人浑身发痒。只听孙辅全道:“接着往下说。”阿柯收回了目光,“奴婢独个儿一个人守着后门,就着碟子里的花生把一小瓶酒喝完了,便听见了后门被打开的声音,奴婢吃了一惊,忙把酒藏起,上前招呼,却见是老爷,吓了一跳,心想奴婢满身酒气,怕是少不了一顿责骂了,可老爷却没有顾及奴婢,挥手叫奴婢退下,只转过身去,将另两人人扶了进门来……”阿柯又将视线转向了卫珏,似是极为害怕,收回视线,“奴婢虽是小醉,但依旧看得清楚,那两人全都穿着披风,把头脸皆都蒙住,一个身材清瘦修长,一个却娇小玲珑。”孙辅全拉长了声音道:“你可看清楚那两人是谁?”阿柯吞吞吐吐:“当时是夜晚时分,奴婢着实不是看得很清楚……”孙辅全冷笑,“既已入到宫中,到了皇上面前,便不能有半点隐瞒,如若不然,可是连累家人之罪。”阿柯腿一软,便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道:“奴婢不敢乱说,奴婢索知那人名声,绝不可能出现在别庄里边,而且,而且……”孙辅全尖声打断了她的吞吐,道:“要再送进慎刑司打板子才说么?”阿柯涕泪交加,“不,奴婢不敢妄加惴测,实则因为那人在京师一向名声清贵,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来……”孙辅全语气森冷,“何等事?”“那身材娇小之人,进门之时,没能走得稳当,把披风跌开,奴婢便看得清楚,那是名女子,小腹微微凸起,竟象是身怀有孕,原本奴婢也没放在心上,可老爷却将奴婢唤去,严加训戒,让奴婢守口如瓶,奴婢这才注意了起来,老爷可能以为奴婢既已知晓了,索性叫奴婢去伺侯那两人的茶水,奴婢伺侯了他们好几日,才渐渐弄懂他们的身份,更不敢多嘴。”孙辅全冷冷道:“那女子是谁,可在这堂上?”阿柯闪烁着抬起眼来,直朝卫珏望了过去,手指颤颤抬起,“就是这位贵人。”卫珏如遭雷击一般,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不敢置信地望定了她,大脑一片空白。许是卫珏的眼神太过可怕,那阿柯朝了她一眼,又避开眼去,嘴里边却坚持,“不错,就是这位贵人。”殿里的灯光照射下来,将皇帝的脸色照得更为清冷,再着可怕的青白,他眼神一眨不眨地望定了卫珏,眼眸如冰石一般,卫珏偶抬眼眸,只觉他眼神冰刀般地射下,竟让她牙关都在发紧。孙辅全道:“这倒是奇闻了,居然有这等奇事,简直匪夷所思,你当宫里的验身嬷嬷都是吃闲饭的么?连这等事都验不清楚?”阿柯身子抖得如落叶一般,“奴婢也不清楚,兴许是面容相似,却不是同一个人?”孙辅全慢吞吞地道:“这倒也有可能,咱们可不能冤枉了好人,珏主子,你说,是不是?”卫珏只觉心口一阵阵发紧,心脏仿佛要从心廓里跳了出来,无边的羞辱之感铺天盖地而来,面前金碧辉煌的宫殿,似在摇晃,她想了千万种困局困境,却从没想过,自己会处于这般的境地。她张惶地抬眼,朝御座之上的皇帝望了去,只觉那披锦穿玉的身影冷得似冻到极点的冰雕。她苦笑:“孙公公,你也相信她所说之言么?我如果不是清白之身,又怎么会罚入幸者库为奴?早被发配边疆充为军奴了,难道说初为宫女之时,那些验身嬷嬷都瞎了眼不成?”孙辅全声线悠柔,“珏主子,奴才也觉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是奴才这么多年当差从未遇到过的,因此,不得不辙查清楚,只能得罪珏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