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如柏凝眉问道,语气疑惑却惊喜。兰猗“砰”的一声关上大门,将好事者的眼睛鼻子全部堵在门外。转眼一看,汪伯正得意洋洋的翘着二郎腿,端坐在桌旁;一个面容苍白,略显虚胖的大肚子女人一脸呆滞的半躺半坐,倚在床头绞弄着手帕。“吴妈!”兰猗吓了一跳,失声叫起来。汪伯走到床边,面有得色,撩了撩吴氏乱蓬蓬的头发,似乎无限爱怜,一张黄牙暴露的嘴笑着咧开。“以后我可是你们的爹了,你们的娘肚子里怀了我的孩儿。”虽已大致猜到由来,但这令人恶心而绝望的消息一入耳朵,孩子们全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浑身发起抖来。“娘!娘!这是真的吗?你回答我,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回答我啊!”鹊乔跺脚大哭,扑到吴氏怀里拼命去摇晃她,恳求她,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可吴氏却始终面容呆滞,目光痴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未几,鹊乔惊恐的看着一丝口水从娘亲的嘴里慢慢滴下,拖着长长的丝儿掉在衣袖上。吴氏疯了。或者是说,傻了。也不知是被汪伯折磨的,还是从前遗留的百步蛇蛇毒引起的后遗症。从此,汪有财家里的疯子“吴婆娘”在白鹿村人尽皆知,孩子们也更加被冷眼相待。路总是人走出来的,生活总是要过下去的。吴氏被汪伯带回家时已怀胎七个月,根本不能冒险将胎儿打下来。孩子们无法带着大肚子女人上路,只私下商量好了,等吴氏肚子里的小贱种一出生,坐完了月子,他们就连夜逃走,拼死一搏。汪伯将怀了身孕的吴氏弄回来后,时常夜不归宿。兰猗有时候看见村子里好事的婆娘围在一起,挤眉弄眼的说那姓汪的贼汉子又鸟儿发痒了,跟在村里的媳妇闺女们屁股后直转悠,怕是开了荤后再也吃不下素的了。她们说这些荤话时面不改色,捂着嘴吃吃的笑,丝毫不以此为耻。兰猗听得心头火起,狠狠瞪她们一眼,快速走开,但私底下仍不忘暗暗叮嘱鹊乔。“老东西在家里时,我们两得躲远一点儿。记住了,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单独跟他待在一块儿。”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叙述一件根本与己无关的事情,但天知道她有多紧张,为了不让鹊乔害怕,只能尽量轻描淡写。鹊乔有些奇怪:“为什么?那人倒不会单独叫我出去做事,反倒是经常盯着你看,眼神怪怪的。”兰猗吓得一震,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望着鹊乔明白过来后渐渐惊恐的双眼,兰猗缓缓点了点头:“我们还是小心点为好,一定不要单独跟他待在一起。这人面兽心的老畜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只要等吴氏肚子里的小孽种生了下来,他们就远走高飞,再也不会待在这个鬼地方了。虽说白鹿村归溧水县所管辖,但这个村子在山区盆地,依山傍水而建立,端的是与世隔绝。村民们信息闭塞,愚昧落后,生活条件极其差。孙家的孩子们在白鹿村住了一年,没吃过几顿饱饭,没尝过几口肉食,一个个消瘦下去,比起同龄孩子,身高和体重上都差一些。如柏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胃口大得很。兰猗怕他吃不饱饭,经常偷偷省下自己的饼子给他加餐。好在她是女孩儿,食量不大,也不用经常做重活儿,倒没怎么受到影响,皮肤仍旧红润白嫩,就是个头矮了些。鹊乔见兰猗回到里屋,从枕头下掏了一个小布包出来,小心翼翼的打开,拿到灶台去了。她好奇的跟进去,发现那布包里竟然放着一块玉米饼子,忍不住道:“兰猗,这是哪儿来的?”“你知道黄爷爷家的闺女玲花吗?她昨天傍晚碰到我,偷偷塞给我的。”鹊乔一脸惊讶:“那个黄老头子不是很讨厌我们吗?”“黄老头确实挺讨厌我们。”兰猗笑了笑:“但是他孙女儿对我挺友好的,很有善心。”“呀!上次我看她见到我们就跑,还以为她跟村里那些混小子一样,十分厌恶我们呢。”“估计看我长得太矮,心生同情了吧。”两个女孩儿说说笑笑,将玉米饼放在锅里蒸热一下,只等如柏回来后,三人偷偷的分吃了。吴氏因怀孕的缘故,得到了汪伯的格外照顾。这老头子虽坏得很,对自己的骨肉却很上心,常想方设法给吴氏带点补身子的东西。有时捉了小鲫鱼回来熬汤,有时弄到一两斤白面,让吴氏包青菜饺子吃。刚过了正午,汪伯喜气洋洋的回来了。一进门就大声嚷嚷:“两个死丫头快滚出来!今儿个运气真好,竟逮了只肥兔子,赶紧拿过去剥了皮切了肉,待会儿等老子亲自操刀,做一碗香喷喷的兔肉!”兰猗伸手接过汪伯递来的灰兔子,见它仍活着,只是后腿上有被捕猎夹夹过的痕迹。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子瞪得老大,两只长耳朵被人揪得通红,血管清晰可见,不觉动了恻隐之心。吴氏听到吵闹,也擦着手走到门口,咧开嘴呵呵笑了起来。汪伯乐颠颠的走过去抚着吴氏的肚子,说道:“乖儿子,等爹给你做好吃的。”他回过头来,见两个女孩儿围着兔子左看右看,眼睛一瞪:“还不快去!”兰猗和鹊乔原本想问为什么如柏没回,但心知必然是这老东西故意折磨他,不带他回家吃饭。只得答应了一声,拎着兔子去了屋子后头。草屋的后面是一片荒土,长满了杂草,平时大风一吹,满目荒草摇曳,甚是萧条。兰猗拿着菜刀走在前头,鹊乔将灰兔放在草丛上,一手按着它的身子,一手摸着它光滑的皮毛,于心不忍,小声道:“能不能先养着它?”“汪伯今天就要杀了它吃肉,你怎么养?”“这么可爱的兔子,他怎么下得了手?”兰猗有些好笑:“他是没下手,就让我们来下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