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争气了,孙兰猗,醒一醒!她简直想掐死自己。“过来。”燕还很满意她的顺势而下,吹灭了烛火,一把打横抱起她僵硬的身子,放到床铺里面,自己也若无其事的躺下。兰猗紧紧贴住墙壁,大眼睛紧张的望着他,下巴尖尖,倔强孤傲,似一只受惊的小兽警惕的盯着对面的猎人。燕还舒服的打了个哈欠,仿佛没注意到她的戒备,微微笑了笑,闭上眼睛,颇为疲倦的低声道:“今晚就在这里陪我,别以为我对你真的有什么想法,安心睡觉便是。”薄被轻轻盖上两人的身子,一里一外,井水不犯河水。夜里漆黑一片,只剩下窗外偶尔夜啼的鸟儿不安分的轻叫几声。兰猗大睁着眼睛瞪着帐顶,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事情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个家伙平时对她冷淡疏远,就算几次救她,若假若真的说过几句玩笑话,但那也只是玩笑,当不得真。她渐渐放下心防想信任他,却仍逃脱不了他猫耍耗子一般的恶趣味。她还以为他是如玉君子,清风朗月,风度翩翩,没想到竟这样对她……眼下又是怎么回事?他竟然将她“囚禁”在自己的床榻之上,这事要是传出去,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她忽略掉的是,上次在浴房溺死锦绣后他一路抱着她隐藏在远心苑的温泉后院中,被那么多人目睹了主仆戏水。在所有人的眼里,吴兰儿早已贴上了七少爷专属的标签,早已不能置身事外了。殊不知她更恼怒的是,为什么她的初吻会这样轻易的没了?两世为人,还没好好谈过恋爱,初吻竟在莫名其妙的打闹中突然被夺走了。啊,可恶,简直要疯了!少年闭眼假寐,耳畔一直听着她忽重忽轻的呼吸之声,心中暗笑,又是愉快又是得意,仿佛捉弄了她自己得到了多大的乐趣似的。回想起刚才唇间香腻柔滑的触感,如玉白皙的面庞在黑暗之中渐渐泛红,心跳如鼓,强自镇定才慢慢平缓下来。咳,真是丢脸。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儿?不过,她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用意?今晚之事看似天衣无缝,可他从燕容的眼神中分明看到了不寻常的信息,直到孟鹤旋呈上从蓝书床铺下搜上来的“证物”,他看到那堆凌乱衣裳,瞬间明白了事情背后的真相。他曾在搜山时瞥见到蓝书在外面忧心忡忡的乱晃,以为她在帮着找人,现在想来,其实那时她应该在胡乱消磨时间,只等着东窗事发后装着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说到底,蓝书根本没有机会躲过鸣卫追查,更谈不上及时掩藏证据。但墙倒众人推,燕老太爷给她定了死罪,没有人再为她说话。由此看来,雪菱和蓝书确实是替死鬼,替人挡了残忍惩罚,而孙兰猗说了谎。她根本不给他任何准备的机会,就突入其来闯了这么一个大祸。纵使他有心护她,也不能当场颠倒黑白与老爷子作对。可看到她平安无虞,他已经不想深究真相到底如何。他想护住她,就只能牺牲蓝书了。蓝书临死前的眼神太过哀求,他不是不知道蓝书的心思,这份付诸生死希望的信任与渴求,他终究只能辜负了。只是眼前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居然敢在鸣卫眼皮下玩把戏。为什么他会斥责她不识好歹?就因为他明明识破了她的把戏,却要装傻充愣陪着她一起演戏,还甘愿受罚禁闭。不就是亲了一下么?干嘛那么生气,一副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样子?少年越想越气,越想越划不来,一转身,留给身后一个清俊的背影,有些赌气的睡了。月光缓缓漏进小窗,倾泄在地面上,一片银白,万籁俱寂。女孩儿却没有丝毫睡意。她睡不着,拳头紧握,强自硬起心肠,脑中一个声音不断提醒着自己:“别忘了鹊乔是怎么死的。你若有一天杀了他的爷爷,颠覆他的家族,他还会如此护着你么?醒醒吧,别让心里残留幻想。”她并不是真的不识好歹,只是猜心太累,她输不起,也不敢付出真心。他似真似假的情意,就当过眼云烟,慢慢消散吧。第二日鸡鸣寺祈福照常进行,昨夜之事没人敢再提起半个字。下人们之间暗流涌动,流传着惊悚的说法,说老太爷一大早将鸣卫端上来的一盘鲜肉赏了狗,那整整齐齐一百片肉,码了两大托盘,便是七房上等婢女蓝书身上剐下来的最鲜嫩的肉,被全盘倒在杂院中供群狗争食,惨不忍睹;而被打了三十大板的雪菱始终处于昏迷状态,全凭府医刘融用药吊着一口气,还要等到祈福完毕后回到燕子府外院骑木驴。各房主子们却迅速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照常进香拜神,在燕老太爷的带领下完成了全部仪式。临行前,明法大师带着僧人们送至了坪前,站在那功德碑旁,勉强笑道:“老贵人路上慢走。老衲携弟子们恭迎燕子府下次祈福仪式。”燕老太爷的左眼被石子打得几乎失明,刘融费了好大功夫也难以保住他的视力,只能戴上黑布眼罩,里面敷药,外挡强光。老头儿神情萎靡,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便钻入马车不再露面。郭氏失去了大丫鬟雪菱,只剩另一个大丫鬟南霜服侍,一时也有些委顿,全不像燕衡和燕骞那么有力气,看向七房的目光中满是怨毒。回去的路上,兰猗和蓝画一同在马车中随侍,燕还又是那副冷漠的面孔,只顾着闭目养神,安静得好像一潭幽泉。蓝画情绪低落,神色憔悴,皆一路无话。回到燕子府后,才服侍主子们歇下的仆婢们并未得到安宁,外院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和哄笑直钻入耳朵,避无可避。燕老太爷下令仆从们不仅按住雪菱骑木驴,还得在旁边大声吆喝羞辱,直把个雪菱折磨得数次昏死过去又被冷水泼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