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懒洋洋的重新做回桌旁，继续涂染手指尖上未完成的凤仙花水，挥了挥手：“带下去吧。”“是，夫人。”四个大汉里里外外围着兰猗，两个捉拿住她的手脚，两个警防她挣扎逃脱，就这么抬牲口似的将她抬出了小竹楼，直直穿过内院，丢进了一个简陋却结实的小柴房里。一路上那些在庭院里休憩聊天的姑娘们，就那样睁着妩媚无辜的眼睛看着，没有一个人上前来问一句，似乎早已习惯，依然若无其事的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如果不从囚车里逃走，而是乖乖跟着鸣卫回燕子府，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哪里还有钟嬷嬷的欺骗和金镶玉的恐吓？可若再经历一次劫囚，兰猗觉得自己仍然会偷偷跑掉。她无法再面对燕还了。兰猗被关了两天，柴房里阴暗潮湿，常有胆大的老鼠在凌乱的草垛上钻进钻出，根本不怕人。一日三餐倒是不少，荤素均匀，吃起来也新鲜。只是那送饭的龟奴每一次都要在柴房门前恶狠狠的瞪着她，监视着她吃完才走。两天后，柴房门一阵窸窣声响，“吱呀”一声被推开，金镶玉带着两个婆子和两个龟奴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冷冰冰的问道：“怎么样？考虑清楚了没有？”女孩儿正靠在角落里发呆，听到他们进来的声响，缓缓回过头来，苍白的脸上不见波澜，只平静的问道：“金妈妈，如果我答应你，你真的不会逼我接客？更会好好培养我？”“那是自然。”金镶玉咧嘴一笑，摸了摸发髻上新插的点珠坠金玉簪子，笑吟吟的说道：“我保证不再动你一个指头，只要你乖乖听话。小姑娘，你年纪还小，可以先待在满春院当几年清倌儿，等到了合适时机，我再为你办一场惊艳的出闺宴，那时候，你就得好好的给我多捞几笔银子，哄得我高兴了，你才能自己偷偷攒几个钱，才有日后赎身从良的那一天。”风月场所里的清倌其实相当于只卖艺不卖身的“清白女子”，靠着吟诗作画下棋弹琴来取悦客人。但实质上，客人对待清倌通常和对待娼妓没什么区别。用现代的话来说，在客人眼里，两者都是出来卖的，装什么假正经？不过，有了金镶玉的保证，兰猗多少放心了些，至少目前短时间内，她没有危险。既然逃不掉了，索性让自己好过一些，暂且稳住这位奸诈狡猾的妈妈吧。等养好了身子，再伺机而动。“金妈妈，我答应你。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你说来听听。”兰猗轻吁了一口气，嗓音低沉，缓缓说道：“就是做清倌，我也不陪客人吃酒聊天，定多送茶倒水，打扫庭院。你若强迫我，大不了我豁出性命不要，也不会如你的意。”小狐狸精！以后有你好看的！都是砧板上的肉了，还敢讲条件？金镶玉心中暗骂，却强忍住怒火，脸上不动神色的笑道：“好说，好说。你也放心，我栽培的苗子可不止你一个，她们可没你这么好的运气，让我什么事儿都由着你。”她眼珠一转，忽而冷笑了笑，笑容阴冷毒辣：“不过，小丫头，你可别想着逃跑。我告诉你，你跑一次，我就会让人狠狠教训你一次，打得你半死不活，大不了不再捧着你，强行让你去接最低等的船客和地痞流氓。这些人可不像那些吟诗作对的公子哥儿，还懂什么怜香惜玉，花前月下，光一晚上在床铺间的各色花样就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就是直接弄死了你，赔点银子给我也就算了。这些话你记着就行了，我说得出做得到。”这个女人真是十分油滑，又奸诈又恶毒，难缠极了。兰猗无暇多想，两天的时间她早已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境地，当下也不再多磨嘴皮子，点头道：“我记在心里了，绝不随意惹您生气。兰儿年纪小不懂事，还请金妈妈以后多多照顾提携。”看着女孩儿爬起来朝自己福了一福，温顺又乖巧，声音动听，体态婀娜，金镶玉心中也愉快起来，殷勤的上前扶住她的手：“乖孩子，你生得这么俊俏，又如此聪明伶俐，以后妈妈绝不会亏待你。”龟奴们殷勤的打开门在前边引路，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搀扶着兰猗，摇摇摆摆的往内院的小厢房走去。金镶玉面上发光，眼睛笑得弯弯的，高兴得连连拍手，骨子里轻佻漂浮的个性霎时掩饰不住了，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她一会儿懊恼说不该把兰猗关在柴房里受罪，又阴冷又潮湿，身子骨熬病了可怎么办；一会儿又嘟囔着待会儿请个大夫来瞧瞧兰猗的身子，该保养的就保养，该喝药的就喝药，一定要让她尽快恢复起来。兰猗听了这女人近乎自言自语的话，心中不免觉得讽刺。之前她为了一口饭踏遍了各大商家店铺，居然没有一个掌柜愿意收留她做小工，而现在一个风月场所的**却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纵然没有安什么好心眼，这强烈的对比都不免让人感觉失落。从那天起，兰猗就拥有了自己独立的居住场所——名为揽月阁的小楼。金镶玉还给她派来两个**岁的小丫头，一个叫琥珀，一个叫珍珠，倒是乖巧可人，手脚伶俐。可兰猗明知她们俩定然是金镶玉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监视她以防逃跑，却不忍心对她们横眉冷对。揽月阁建在院内荷花池旁，分楼上楼下两层，空间较小，楼也不高。与金镶玉时常休憩的小竹楼“墨竹楼”遥遥相对，平日推开窗子就能看到对面的情景。大概这也是为了方便监视她吧。兰猗有些无语，满春园庭院的墙壁那么高，她想跑也跑不了啊。更何况杂役龟奴们居住的小合院就在街边门面的后面，紧紧守着大门，连只苍蝇飞过都瞧得一清二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