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的野山参效力自然不一般,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参药效再好毕竟也不是仙丹,能不能救回沈娘子的性命,梓蓉心里也没底儿。喂沈娘子服下独参汤,她又用针灸推拿之法助药力发散,待没什么可做了,就在旁边坐守着,不过盏茶的时间便把一次脉,她湿身大半天又来回奔波费神,此时早已经是心神俱疲,奈何一颗心挂着,怎么也安不下来,唯有硬生生的撑着。“小姐,你好歹也歇歇,这里我和江叔守着就是了,”连翘端了驱寒汤药端给她,梓蓉接了,摇摇头,“没事儿。”沈娘子病倒了,可日子还得过下去,将江梁还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她也不指望了,直接吩咐连翘,“你去告诉外头伙计,明儿医馆不开张了,挂牌子歇业,另外,给定期看诊的那些人家报个信儿,就说我娘病着,恐怕要晚些时候才能上门,请他们谅解。”连翘应了,接着有些为难的扫了江梁一眼,随即迟疑的看向梓蓉,“小姐,惠康药房那边儿……”吴掌柜还被关着,这事儿是瞒着江梁的,小姐也没吩咐接下来的事儿,这一时三刻倒不怕,可时间长了肯定瞒不住,惠康药房那儿肯定也会来人问的。梓蓉不答,她试了试汤药,见不那么烫了,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待一碗药尽了,已经被那股子苦意逼的鼻尖儿通红,她用帕子擦擦嘴,搁下碗,又按住沈娘子的腕脉。连翘立时噤声,江梁也抬起头来,紧盯了她按着沈娘子腕上的手,好似能看出朵花来。梓蓉凝神诊脉,少顷,扶着床沿缓缓起身。楼下大厅里,坐了七八个人,碎药、算账、分拣药材、擦桌子抹板凳……忙碌而安静,以往这个时候,伙计们早就散了,但今天,没有一个人离开。他们都是流放到此的,岭南生计本就艰难,他们离乡背井,没房子没地没背景还背着个罪囚的身份,甚至连当地话都听不大懂,在这儿真真是上无片瓦遮头下无寸土以立锥。幸而得沈娘子收留在这儿做了下人、伙计,否则早不知饿死在哪个旮旯角落里喂了野狗,所以,对沈家他们都是极为感激的。如今沈娘子出事儿,他们自然忧心,俱都轻手轻脚,生怕声音大些会打扰楼上的人,大厅里十分安静,静的有些压抑。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楼上传来开门的声音,众人立时停了手中活计,忐忑不安的望向楼梯的方向。没一会儿,脚步声轻响,接着连翘就兴冲冲的出现在了楼梯处,见众人都望了过来,她裂开嘴,露出八颗牙,然后,使劲儿的点头。众人一愣,紧接着就反应过来,“好了?”连翘笑,眼角处隐有湿痕,“小姐说脉象稳了,还得好好照料,不过,命是保住了。”众人听了俱都激动不已,正高兴间,见江梁从屋子里走出来,他脸上虽还透着几分疲倦却少了焦虑不安,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少,“连翘,这次多亏了惠康药房仗义,咱得好好谢谢那个吴公子,你照顾好夫人,我去一趟。”连翘脸上的笑意僵住,悄悄望了眼沈娘子的房间的方向,刚才她倒是想向小姐拿主意来着,后来知道夫人病情有起色就光顾着高兴了,竟忘记了这茬儿。厅堂的伙计们见她这反应,隐约也猜出了诊脉回事儿,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安静下来,最后都不安的将目光投向连翘。连翘见状,只好硬着头皮道,“那个,江叔,要不这事儿你和小姐商量商量?”江梁未察觉出不对,不以为然道,“小姐累了一天,也该好好歇着了,再说,她一个姑娘家,懂什么?”夫人现在病着,这些事情自然应当由他操心。连翘悄悄的吐了吐舌头,不以为然,方才小姐可比你有主意多了,当然,这话,现在打死她也是不敢说出口的。江梁打定了注意,正要去准备礼品,梓蓉开门出来了,“江叔。”连翘立时有了主心骨,忙松了口气,步到她身后站了。梓蓉脸色依旧苍白,连唇儿都成了淡淡的粉色,整个人都透着股疲倦味道,只一双眼睛明亮依旧。江梁见她这般,有些心疼,更多的则是愧疚,夫人病重他难脱责任,倒是让小姐为难了,若非是吴家心善肯慷慨借参……他不敢再想,忙道,“小姐怎么出来了,外头凉,小姐还是在屋里歇着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是。”梓蓉笑笑,轻轻道,“吴掌柜,在地窖。”“什么?”江梁有些愣,不明白她怎么会前言不搭后语的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连翘和众伙计则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坦白,先是一惊,接着一个个就心虚的低下了头,不敢看江梁,有几个经常挨罚的,已经开始揉胳膊了,今儿这事儿不是小姐一个人能办成的,江叔不能把小姐怎么样,可他们……“吴掌柜不见银子不给人参,我没办法。”江梁立时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你、你……”梓蓉睁着眼睛看他,一脸无辜,“这也算是给吴掌柜一个……唔,救死扶伤的机会啊。”她这模样看在江梁眼中,颇有几分‘你能奈我何’的嚣张味道,江梁当即就有些怒,不过,他还真不能怎样,梓蓉是小姐他是下人,以前还能找沈娘子告状,可是现在……他扭头望向楼下的兔崽子们,沉声道,“说,都是谁动的手?”萧满和四五个伙计一脸晦气的站了出来。因着沈娘子病重耗去的精气神儿似乎立时就回来了,江梁噔噔噔的下了楼,对着萧满就是一脚,“混账小子,小姐胡闹你就不知道拦着点儿?”萧满站着没动,脸上表情缺缺,显然不大服气。“啊?说,小姐要胡闹为什么不拦着?”江梁怒,见他站着不吭声,抬腿就要接着踢。这会儿梓蓉却不愿意了,她上去一把将萧满拉了开来,让他踢了个空,“江叔,他们是听我话行事儿的,江叔有什么话,直接问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