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虽说愿意听解释,可姿态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也不往厅中走也不摘竹笠,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门边,仿似一言不合便要转身而去。吴君钰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一明出师不利,心不由往下沉了沉,面上亦是慌急,“蓉儿,我是犯了错,你要打要罚都可以,我绝无怨言,可、可……感情不易,岂能因为些许波折就妄谈‘了断’?”“在公子眼中这只是些许波折,可对我来说却是彻头彻尾的欺骗!”梓蓉笑,竹笠掩映下的双眸中仿似凝了碎冰一般,冷寒彻骨,“从头到尾就没有半句真话,何来感情?公子今日若是要说这些,那我也就没有呆下去的必要了,”说完,暗色男袍一荡,却是要转身离开。“别,蓉儿,我不说这些就是,你千万别走,”吴君钰忙步到她身前将之拦下,立于三月春阳之下,清俊眉眼间透出几分哀求,一双眸子漆黑如深潭,尽是深情,几乎能将人溺毙其中,他直直的望着梓蓉的眼睛,声音缓慢而低柔,“蓉儿,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那样痴情的姿态,便是冰做的心也该暖化了。梓蓉立在哪里,暖风拂其袍角,春阳在她周身笼了一层暖光,然竹笠下的阴影处却是一片清寒,她默了一瞬,虽然知道他此时十有八九是惺惺作态,到底还是忍不住软了心肠。嫣然红唇轻轻的颤了颤方启开,露出珠贝一样的玉齿,“那好,我且问你,除了寻凶之事外,你可还有其它事情欺瞒与我?”连翘抬眸望了她一眼,有些诧异,吴君钰是个什么货色小姐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为何还要问这话?难道指望他‘坦白从宽’不成?“吴公子,你想好再答,我这人最恨欺瞒!”梓蓉冷冷道,她确实想给吴君钰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或许他并不像疤子王说的那样不堪,或许其中另有隐情,也或许他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不管怎样,她都希望吴君钰能够说实话,而不是将自己当个傻子似的玩弄与股掌之间。他若肯实言,佳偶虽难成,好歹还能留得几分仁义在。“没有,”吴君钰并没有思量太久。梓蓉笑了,她抬了素手摘下竹笠,色如春花初绽,颜如秋月破云,那样动人的颜色,几乎夺了吴君钰的魂魄,然笑容未及眼底,“公子可敢起誓?”吴君钰潜意识的觉得她这反应不大对头,然佳人一笑,百媚横生,他哪里还有思量的功夫?忙顺着她的话道,“自然是敢的,”说着便抬手指天,“此言若有半分虚假,便让我身首异处,不得善终!”“身首异处……这得是十恶不赦之罪方能有的刑罚,而且,我也没这等狠心,”梓蓉唇角翘起,唇畔漾出两个醉人梨涡,声音亦是清越,“吴公子,不如换一个誓言。”吴君钰一双眸子立刻就被点亮了,眉眼间透出显而易见的欢喜来,“蓉儿这是舍不得……”我立毒誓么?后头的话没说完便被梓蓉笑盈盈的打断,“就换成断子绝孙,终身不能人道,如何?”“呃……”吴君钰唇角微微抽搐,笑容僵在脸上,这还不如身首异处来的痛快呢。梓蓉略挑了眉头,“怎么,公子怕了?”吴君钰忙摇头,“我、我都听蓉儿的,”说完,脸红了红,暗道,我若是真的不能人道了,你还不得跟着打饥荒?想是如此想,到底还是按着梓蓉的意思又起了一遍誓。他对誓言向来不在意,若是这东西真能应验,自己早就不知被雷劈了多少回了,哪里还能有今日富贵?“蓉儿,这样你总该信我了吧?”他讨好道。梓蓉一笑,往周围扫了一眼,不答反问,“这宅中只有你和一明么?”吴君钰见她不再追究,只当是已经原谅了自己,不由满心欢喜,这可比他想象中的容易多了,少不得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一边侧身伸手请人入厅中坐,一边讨好道:“我来的匆忙,只带了一明一个伺候的,吴掌柜倒是想帮着采买几个,可一来不知根底的人用着不放心,二来也没个人能帮着调理,所以这院子便只能空着,不过蓉儿可以放心,过两日我以往随身伺候的那帮人应该就到了,蓉儿若是用着顺手便罢,若不顺手你挑几个喜欢的买下也就是了……”字里行间都是把梓蓉当成这里未来的女主人看待,极为殷勤周到,殊不知梓蓉问这话不过是想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人扰自己行事而已。吴君钰说完下人说布置,说完布置畅想日后生活,却是没完没了,生怕自己一个停顿梓蓉就会给他翻旧账似的,那个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的模样,像极了惧内的小相公。梓蓉则是唇角微翘,笑容嫣然,然眸中尽是冷意。一明瞧着外头的满院春光,不知怎的,竟觉有寒津津的凉意从骨头缝里透出来,不由紧了紧衣裳。梓蓉一直没吭声,直到一明奉上茶水,“公子犯了这么大的错,总该正经陪个罪,不如就以茶代酒?”连翘非常利索的将布茶倒水的一明挤下来,非常熟练的将那铜壶高举,热水凝成一线注入盏中,盏底的叶尖儿打着旋的浮浮沉沉,少顷,绽出一盏青碧茶汤,她不由分说的将杯盏递向吴君钰,见他一怔,冷然道:“这就是公子的认错态度?”这绝对不是一个丫鬟对未来姑爷的态度。一明心里的不祥之感越发的重。吴君钰却来不及想这么多,忙将茶盏接了过来,好脾气道:“我、我见蓉儿肯原谅,只顾着的高兴了,反应慢了些,”说着,步到梓蓉身侧,恭恭敬敬的俯下身子将杯盏高举过头,“蓉儿,我之前的确不该瞒着你做下那事,现在我已经知错了,今日以茶代酒,还请容……请娘子谅解,”说到最后,眸中透出几分盈盈笑意,却是调笑了。梓蓉并不介怀,依旧是笑,她从连翘手中接过另一盏茶,凑到唇边沾了沾。吴君钰见状,也不管那茶汤烫不烫,忙一饮而尽,因着饮的凶,连带着茶尖儿都带到了嘴里,他也不吐,乐颠颠的几口嚼了咽下,“蓉儿,如今你可、可……”他声音一顿,身子晃了晃,“蓉儿,你……”话还没说完,眼一翻,人便软软的倒了下去。一明一惊,拔腿就往外头跑,“救……唔唔唔……”刚跑没几步就被连翘捂着嘴压在了墙上,甜腻香气从她手中的帕子袭入鼻腔,一明眼皮子沉下,也软软的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