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聂秋从房中醒来。昨夜他可谓是一夜无眠,辗转反侧。不知为何,躺在床上,脑袋里总是闪回着那徐晚白日的话语。曾几何时,长安城的贵胄圈对于聂秋来说是那遥不可及的存在。本以为一辈子都窝在那朔州城外的公主坪内的义庄内,背尸体,赚钱度日,娶一个不算美丽的妻子,生一个健康的娃娃,过那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平凡日子。却没有想到,只不过短短不到两年的光景,自己已经成为了泥犁宗的真传弟子。并且就要在那几日之后,踏进唐皇宫,参加那圣上摆下来的百子宴,与全天下年青一代之中的佼佼者一较高低。更重要的是徐晚,他始终忘不了那日在西厢楼下的小院里,和她的那一番谈话。谁人都知道,徐晚不是平凡的女子。但却谁有能想得到,徐晚是这么一个胆大的女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否定了那自己的婚事,甚至无视了媒妁之言。这莫说是在其他诸国,就算是在那民风开放的长安城里,这都是极为少见的。毕竟天下之人,谁人敢忤逆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洗漱完毕,清醒了的聂秋,仍然觉得昨日的那番谈话如梦如幻。“黄昭...黄昭...”扶着那楼梯下了楼,一边走着,聂秋却也是一边念叨着。逐渐的脑袋里想起来了自己即将面对的那个“情敌”。天策府如今最为年轻,最为有前途的卫将黄昭!那个号称小兵仙的黄昭!然而当聂秋走下楼梯,不如客栈大堂之中的时候,却是停下了脚步。眉毛皱起,一股子寒霜瞬间扑面而来。眉头紧锁,警惕的环顾四周。他停下了脚步,一只手摁着乾坤袋的口子,神念催动,拨动了袋中藏匿着的如月宝剑!客栈堂内并无别人,此时日头虽然尚早。但是客栈之内却不见跑堂的小二和那算账的掌柜。堂内空空的座椅中央,一面桌子已经被打扫了干净,碗筷前坐着一个破败皂袍的老人。他白眉白发,稳坐在那厅堂的正中央。四平八稳,面前放着一碗什锦素面。他一口一口吃的极为仔细,全然不顾聂秋已经走下了楼来。他不顾聂秋,聂秋的眼里却只有那个老人。因为从他下楼的那一刻起,聂秋便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整个客栈太安静了!一个人也没有!东西厢房,前后院子,堂前屋后。无论是客人还是那掌柜以及跑堂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个破败长袍的老人,坐在堂内自顾自的安静吃面。“听闻泥犁宗的白桥,厨艺精绝。喜好游山玩水,研究美食。这碗面是你二师兄的早饭吧?”老人说这话,没抬头。却给人一种直逼心灵的压迫感。聂秋神念已经探查到了乾坤袋之中,随时随刻的准备出手!若是他没有猜错,此时整座客栈已被下了一道极为高深精妙的道法禁制。此时整座客栈与世隔绝,如同被从中土世界分割开了一般。“老人手法高明,不知小某有何效劳之处?”聂秋也并不废话,他知道这老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否则的话,客栈之内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醒了。虽然他不知道这老人用了什么手段,但却也是十分的佩服这老人,能有这番手段。这样的本领造化,怎么也得有日游境了吧!想到如此,聂秋心中非但没有惊怕,反而有着一种对于强者的敬畏!他知道这个老人应该没有什么恶意,否则话不会多此一举!能把整座客栈下了禁制,想要对自己做出不利的事情简直易如反掌。这老人不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裴,名欢喜。”“很特别的名字。”聂秋笑了笑,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虽然他觉得这老人并无歹意,但却仍然手摁着乾坤袋不松手,以防万一。配欢喜径自看向聂秋:“前几日清晨运功,吐纳剑气,忽然觉得剑气微有凌乱。旁人以为那朱雀楼失了大火。但我却觉得是这长安城中来了用剑的好手,手痒难耐,便寻了过来,是你么?”聂秋如实回答:“我也习剑、用剑,至于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我,我不晓得。“说谎并不是一个好习惯,给我看看你的剑,就是那夜击杀了东洲剑冢剑奴怀子蛮的剑。”裴欢喜冷冰冰说道,不存丝毫客套、并非倨傲无礼,他从来都是心里怎想口中便怎说,而是那种强者面对弱者应有的气度。聂秋不以为意,但他未拔剑,而是伸出一只手:“请手。”针尖般得瞳孔似是微微一扩,显出了些兴奋,也让冷冰冰的裴欢喜多了些生气,裴欢喜举臂,与聂秋双手相握。聂秋并非给他看如月,只剑连当夜朱雀大街上的朱雀之火都能抵挡,裴欢喜实力深邃如渊,却并不知道比那朱雀孰强孰弱。聂秋亮给裴欢喜的,是自己精修剑术,养于体内的剑意!片刻之后两人放手,裴欢喜的瞳孔好像又大了一点点:“就是你。想不到,那夜没有被朱雀火烧死的果然是你!”裴欢喜又问聂秋:“你练得是什么剑术?”裴欢喜呵呵一笑,并未等聂秋回答,却是话锋一转,道:“看有那青年后辈冒头,我开心。只是听说你要从那小人屠黄昭的手里抢亲。这事儿我倒是觉得,你有些不自量力。”聂秋不答,却反问:“你到底来干啥?”“小家伙脾气倒是直接。殊不知,那徐家小郡主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值得你为她拼命。只是你这修为,黄昭三招之内你必败。”聂秋并未动容,生死在人,富贵在天。黄昭人还没见到,便言败,并不是自己的想法。“不如我指点你几招?”裴欢喜突然嘴角上扬,那满是褶子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聂秋闭目、白眉微皱,头帘微垂,不知再想什么,如此良久突兀开目,扬手一指向前点去。与他相对而坐的,裴欢喜正吃面。裴欢喜见了聂秋一指,永远半睁半闭的眼中似是一亮,口中吸吮着面条,吃不停,手中双箸扬起、迎上了聂秋那一指。手指、筷子,相隔半寸时,聂秋就收手了,又复皱眉垂首,半晌过去又是一指戳去,如同连珠,如此仿佛不休,直到第七指时,老祖终于未在收手,直直迎上了裴欢喜的筷子。指为剑,箸亦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