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眉目含威的贵妇人缓步而至,身后跟着一群宫人。她走至青衣身前,冷冷地道:“怎地?如今奉旨监国,地位高了起来,是不是连见到哀家连招呼都不屑打一个了?”青衣起身,微微福身,“见过宝贵太妃!”“往日太后说你如何如何的识大体,只是哀家瞧着也不是这么回事。哀家是你的长辈,纵然你贵为皇后,可这个礼,哀家还是受得起有余!”宝贵太妃凌厉的眼锋扫过青衣的脸,然后,缓缓地坐在醉蝶搬过来的椅子上。宝贵太妃往日慈眉善目,今日发怒起来,也有几分威严,青衣对她今日的到来也不奇怪了,昨日在凤绡宫就听了古儿说她痛骂自己的事情。只是,这来得也有点巧了,她前脚进殿,她后脚就到了。青衣敛衽一笑,“贵太妃此话可叫臣妾惶恐,连皇上见了贵太妃也要行礼,更莫说臣妾了!”“收起你那虚伪的笑容,哀家瞧着碍眼!”宝贵太妃轻蔑地道:“狐媚手段,跟当年的懿德一模一样!”这话,便叫青衣听出了端倪。看来昔日皇太后宠冠后宫,后又手握重权,后宫那些嫔妃都心怀怨恨,如今太后出宫,这后宫辈分是她最高了,少不了要出来走两步,好挽回些威风。她知道宝贵太妃不是针对自己,不过是自己得太后宠爱,她把火气出在自己身上罢了。这点小心思,青衣也没有理由容不下的,所以,依旧维持着那抹浅笑,道:“贵太妃抬举臣妾了,臣妾怎敢与皇太后相比?”宝贵太妃哼了一声,敛了脸上的愠怒,问慎贵妃,“可好些了吗?”慎贵妃温婉低头,眸光闪动着泪意,哽咽地道:“有贵太妃护佑,臣妾好很多了!”“瞧你这孩子,不就是受点伤吗?至于掉泪吗?”宝贵太妃大有怜惜之情。“不,”慎贵妃伤心地道:“臣妾不是为自己掉泪,而是想起妹妹还在冷宫里受苦,臣妾如今不便,也不能前往探望,心中念她要紧,一时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叫贵太妃见笑了!”青衣冷眼瞧着,也不做声,如果没有猜错,下一刻,这位仗义执言的贵太妃便要下令传召和妃了。果然不出她所料,宝贵太妃眉目一凝,道:“哀家信佛,最见不得骨肉分离的事,传哀家懿旨,传和妃来凝香宫住几日!”“是!”她身后的一名嬷嬷应道。只是人还没走出去,便见昔日和妃身边的侍女鞠春仓皇冲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道:“贵妃娘娘,和妃娘娘自尽了!”慎贵妃一惊,竟不顾脚伤就要起身,贵太妃急忙摁住她,“你还不能下地,躺着!”慎贵妃的一双美目仓皇跌出两行眼泪,惊痛地道:“贵太妃娘娘,求求您准臣妾却看看妹妹!”宝贵太妃摁住她,厉声问鞠春,“救下来没有?”“回贵太妃娘娘,救下来了,和妃身边的侍女明月来报,说是隔壁的懿贵妃救下的,只是人现在还没醒过来!”鞠春哭着道。“马上传御医,哀家要去一趟冷宫!”贵太妃回身安抚了一下慎贵妃,道:“放心,有哀家在此,没有人敢伤害你们!”说罢,又冷眼瞧了皇后青衣一眼,“皇后掌六宫之事,这冷宫也是后宫的一部分,若是宫中出了人命,皇后是否能担待得起?”青衣无须多想,已经知道这场戏是人家早备下的,观众就只有她一人。也罢,且跟着去看看吧。她淡淡起身,对四婢道:“走,去冷宫瞧瞧!”从她入宫那一天起,她就没有想过去冷宫。前生已经是这样,今生便不愿意惊扰她,就让她好好地在冷宫过她自己想要过的日子吧。只是,今日被逼到这份上,想不见也要见了。她的性子就是这样,嫉恶如仇,没有机心,被人利用了也浑然不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到冷宫,紧跟而去的还有安御医。安御医之前是丽贵妃孕中专属的御医,后来经过惠妃指控帝睿不实那时候起,就被青衣撤换了出去。从凝香宫去冷宫有一段路程,青衣瞧着肩舆上宝贵太妃的面容,这跟她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相去太远。那时候她慈眉善目,连眸子里都仿若含着微笑慈爱,可如今的她,就是一根头发丝,都含着一抹恨怒之意。一个人的性子,不会忽然见发生翻天覆地的逆转,除非,她的世界也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才有可能导致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之前一直都在隐忍不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也太可怕了。此人连精明的懿德太后都蒙骗得过,可见她把自己的心思藏得有多深。恨意有多深,隐忍便有多深。这种仇恨一旦爆发,只怕是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得了的。青衣没有忘记她刚才在凝香宫的时候是怎么说太后的,她说太后狐媚惑主,但是往日太后在宫中的时候,她却跟太后十分友好,两人姐妹相称,十分愉快。青衣心中笃定,宝贵太妃的情况属于后者,她是忍耐着伺机复仇。至于复什么仇,当年她跟太后之间发生过什么事,那便要问问宫中的老人了。冷宫一派萧瑟荒芜,破陋的殿宇前有一种阴森的寒意透出,抬眸看去,只见冷宫大门仿若一道黑幽幽的地狱大门,有暖冬的光影掠过,照影着宫墙内的枯枝,枯枝的影子便像是一只只鬼手在张牙舞爪。青衣对冷宫并不陌生,前生的她初初入宫之时,便常来冷宫找她玩儿,在她死后,她曾经想过,如果她知道最后会害得她性命不保,她是否会后悔曾开展了这一段姐妹之情呢?而现在,她还没找到答案,因为,在前生那样凄厉绝望的岁月里,唯有她,给了她一丝尘世的温暖。回头看红茉和莉白,两人已经红了眼,脸上有一抹激动的情绪。青衣知道,她们两人往日是懿贵妃身边的人,懿贵妃又对她们十分爱重,如今重见旧主,心中自己激动的。凤辇停在门口,青衣缓缓下地,挽袖瞧着这暗诡的冷宫,有些害怕地问道:“小姐,真要进去吗?”青衣瞧着挽袖脸上的惊恐之情,笑道:“冷宫而已,有什么可怕的?”一道剑气寒光陡然闪过,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便已经见一把冷剑横在了青衣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