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礼部的确称得上是清水衙门,所负责的也都是没什么油水事情,像皇家祭祖、接待外使这样的事情,虽然听起来很风光,其实也不过是场面上的好看而已,至少很多重大事情的决策权不在礼部这里。当然,清水衙门也有清水衙门的好处。礼部功能特殊,里面自然有许多自认有几分傲骨的穷酸书生,相比于其他五部,争权夺利的事情自然要少了许多。出风头的机会少了,自然犯错误的机会也就少了,有时候在官场上慢慢向上挪也未必不是个好主意,慢是慢了点,但是胜在一个稳字。最近冷清的礼部因为陛下突然要祭祖也显得忙碌起来,但像皇家祭祖这样的事情早就形成了一定的章程,只需要按照步骤一步一步实行就可以了,实在不需要太过耗费心思。楚南走进富丽堂皇的礼部大门,看着众多忙而不乱的礼部官员,也能看出礼部尚书调教下属的本事,能坐到六部尚书这样地位的,都不会是无能之辈。身为新任的礼部员外郎,楚南自然很轻易地过了大门处的盘查,反正现在也没自己什么事,也乐得悠闲,随意的在各处闲逛,那些礼部官员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也只当是新入职的小吏,并不在意,看了楚南几眼也就低头继续干自己的事情。楚南走了一会有些无趣,虽然礼部大门看起来富丽堂皇,但是里面也就一般般而已,看模样还都是先朝遗留下来的建筑经过修缮之后继续使用的,与兵部、吏部这样的实权部门相差甚远,更不要说户部这样土豪衙门了。一路走到了户部大堂外才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自己。正在户部大堂擦桌子端水的小吏看到有人进来,忙抛下手上的活计,跑过来露出笑脸正要说话,突然像是看到什么神奇的景象一般,打量着楚南迟疑道:“楚…………楚……楚大人?”楚南一愣,笑着说道:“怎么,你认识我?”那人身形瘦小,偏偏穿着宽大的棉衣,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听到楚南说话不禁有些失望,讷讷道:“怎么…………怎么,楚大人……不记得小人了?”楚南看着那人努力的回想,也只能看出有几分眼熟,皱眉道:“你是…………”那人又露出笑脸,笑着说道:“大人贵人多忘事,小人是欧小花啊,那个在杭州大牢…………那个被害死的都察院的大人…………”说起都察院王不悔的死,楚南脸上的笑意有些勉强,倒也是想起来眼前之人的来历,那时都察院的王不悔死在杭州大牢,自己去大牢为王不悔报仇,将张家找来的一批恶徒狱霸惩治了一番,眼前之人却是冒着事后被报复的危险站出来指证了真相,等到江南的事情了了,也就和江苏巡抚简荣打声招呼放他出来,然后就抛在一边了,却没想到能在这相见,微微叹气,问道:“你怎么跑到京城来了,还进了礼部?”欧小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噢,小人被放出来之后,本想追随大人您呢,可是那时候大人已经乘船离开杭州回京了。小人也不敢在杭州多呆,也就跑到京城来了。”说完欧小花猛然惊醒,拱手说道:“还没有恭喜楚大人新任礼部员外郎,孙大人现在在后堂,小人这就带大人去。”楚南点点头,跟在欧小花身后慢慢走着,问道:“那你怎么进了礼部了?”欧小花走在前面,微微侧着身子说道:“本来小人是想着去投奔大人您呢,可是那时候好像楚大人也处于麻烦当中,小人怎么好再去打搅大人呢?不过也算是小人命好,恰好遇到了孙大人的公子,他说是您的好友,听说了小人的事情就将我安排在礼部打杂…………唔,其实小人算不得礼部的人的。”楚南笑着点头,当时自己从江南回来就被梁帝冷落,说不好就要被拉出来当替罪羊惩治,欧小花当然不敢过去投奔,倒是和自己有些交情的孙冕能这么有义气倒是显得难得,不过有时候交情就是这么一点点积累起来的,至少在自己危难之时,孙冕表达了一定的善意,以后自己少不得要回馈一番。欧小花虽然被安排进礼部,但也和院子里负责浇花扫地的杂役一样,除非有贵人伸手,不然不会有机会进入礼部官员名册,做哪怕是最低级的小吏的,心中想着,楚南拍拍欧小花的肩膀,轻声道:“好好干,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虽然楚南比欧小花大不了多少,但是说出这话来确实没有半点别扭,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人从出生的那刻起,他的起点就比无数人努力一辈子得来的地位还要高。欧小花好似有些感动,连声答应着。虽然礼部大堂很是气派威严,但是那也就是有大事情的时候才会用到,一般的时候,包括礼部尚书孙苛在内的众官员都是在后堂办公。二人一路来到了孙苛的办公的房间外面,只见房门紧闭,欧小花也就是仗着和楚南脸熟才敢领路进来,不然连走近这个房间的资格也没用,如今自然不敢再有动作,指指房门示意到了。楚南笑着示意欧小花带路进去,欧小花先是愣了愣,接着便明白这是楚南在帮自己,毕竟像自己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要想跨越一步,成为礼部正式的底层小吏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当然,在孙苛这样层次的人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在孙苛面前混个脸熟才能有机会跨过这一步。虽然在朝堂,孙苛这个礼部尚书属于比较弱势的,但是在礼部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绝对的强势人物。欧小花感激的看了楚南一眼,双手微微颤抖轻轻地推开门,等到房门错开一个小缝才轻声说道:“大人,新任的礼部员外郎楚大人来了。”屋里传来的人嗯了一声,只听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嗯,进来吧。”欧小花轻轻推开房门,带着楚南进去,只见屋内右手边放着一个宽大的书案,书案后面礼部尚书孙苛正低头写着什么,好半天才停下放下手中的笔长长的出口气,笑着对楚南说道:“楚大人来了,随便坐吧,咱礼部没那么多规矩,随意点就好。”楚南连道几声不敢,虽然孙苛说没什么规矩,但是楚南还是没有坐下,而是站到书案不远处,随意的打量着这位书生起家的礼部尚书的书房,饶有兴致的看着孙苛身后宽大的书架。到了孙苛这样的层次,那么多密密麻麻的书显然不是用来显摆炫耀的,那样反而显得浅薄了,那么另一个可能就是,眼前之人就真的是个爱书之人,学识么,当然也不会浅了。欧小花还是第一次走进礼部大佬的书房,身体忍不住有些微微颤抖,楚南给了机会让自己带路进来,现在孙苛不说话还不好主动退出去。孙苛对着楚南暗暗点头,看着神情有些紧张的欧小花摆手笑道:“嗯,不错,你叫欧小花是么?你先下去吧。”欧小花没想到孙苛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拱着身子退了出去,能让孙苛记住自己的名字,也算是成功了第一步。楚南指指欧小花的背影,解释道:“下官与这人有旧,只是一时间忘了,还要多谢令郎替我扶了他一把。”孙苛抚须而笑,自己是穷酸书生出身,没有什么背景,说起来这辈子坐到这个礼部尚书也就到头了,对仕途也没什么奢望了。倒是唯一的儿子孙冕看起来势头不错,而且结交了楚南、王林、冷云等人,说起来都是背景不凡之辈,前途自不必说,以后若是真成了莫逆,当时仕途之上的臂助,点点头说道:“嗯,前段曰子冕儿死活要我将这欧小花塞到礼部来,起先我有些恼怒,后来那不肖儿子才说那人是与你有关联,那时候你又无暇分心,老夫这才勉为其难的让他在礼部做了个杂役。呵呵,说起来你与冕儿年纪相仿,以后要多多来往,相互照应才是。”楚南微笑着点头,这也算是好大一份人情了,只是这一会儿功夫孙苛就好像忘了自己的官职,以老夫自称,自己还能说什么么?从欧小花说起和孙冕的交情,看起来倒像是晚辈来拜访长辈,哪里像是自己新官上任的架势,只是孙苛既然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自己自然也不能不识趣,轻声说道:“孙伯伯说的是,这几天正是在家闲的很呢,就怕孙兄忙碌,不然定然要请他出来喝酒的。”孙苛哈哈大笑,好像对楚南的称呼很是满意,笑着说道:“那个兔崽子啊,最近被陛下赶到禁军里去守殿门去了,闲暇时间还是有的。”虽然说着好像很不屑,但是孙苛还是掩饰不住的骄傲,从梁帝的近卫虎枪营出来守殿门,显然是在梁帝心里挂上号了,也是觉得可以信任了,不然,怎么会让孙冕去守殿门?说起来守殿门又苦又累,那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干的,不是身家清白备受新任之人是绝对没有这个机会的。楚南自然清楚孙苛的心态,浅浅的说了几句和孙冕等人的交情也就住口不谈。毕竟,自己的家世在那摆着,态度有了就好,孙苛还没资格让自己死皮赖脸的去巴结。孙苛又和楚南说了些家常话,才慢慢的将话题引到了公务上来,语气也慢慢的严肃起来,“各国的使团还在路上,你现在还没什么急着要做的。等会我会让人给你整理些资料,你带回去好好看看,其中那些是要重点关注的我也命人标注出来,当然,你若是想要来礼部,也是可以的。”楚南点点头,虽然自己对于西北各国的熟悉怕是比礼部的资料详实十倍百倍,但是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干的,至少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有消极怠工的意思。孙苛随意的翻检着书案上的资料,叹息道:“陛下和天下百姓要看百族来朝的场面,却将这事情都一股脑的扔到下面,却不知道那些外族之人也是个顶个的狡猾,稍有些不如意便要到陛下那告状,而且不管具体如何,礼部是必定要受罚的,你也要多下点功夫,不要被那些外族人憨厚的模样骗了。”楚南点点头,知道这是孙苛在提点自己,怕是也算在敲打自己,毕竟自己被梁帝钦点拉出来负责这事,虽然出了事自己要负主要责任,孙苛这个礼部的头头也是逃不了的,而且,自己还年轻,身后还有楚家,即便跌倒也有大把的机会爬起来,但是,孙苛不行。孙苛对楚南的态度还算是满意,毕竟世家出来的往往姓子桀骜,若是逼得太紧了反而容易引起逆反心理,也就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叹息着说道:“唉,还好接待各国使团的事情有你替本官分担,不饶我这把老骨头真要折腾散了啊。”楚南笑着说道:“孙大人说笑了,您正是老当益壮的时候,这点事情算的了什么?”孙苛摆摆手,呵呵笑道:“不行了不行了,真的老了,以前熬上几夜不睡也是没什么,现在白天都要打盹了。我现在就希望冕儿能尽快撑起孙家,我也要告老归田啊。”楚南低头笑着,虽然看起来孙苛有些疲惫,但是眼神清亮,显然还是不服老的,这些话也就是能当做笑话听听,不能当真的,若是传出去传到梁帝耳中,又是不小的麻烦。孙苛又捡了些重要的注意事项说了,无非是要特别注意的几个大国,瓦赛当然重中之重,楚南很认真的一一记下,没让孙苛挑出半点错处。楚南看话说的差不多了,也就准备告辞。孙苛还有大量的公务要做,自然不能老和楚南拉家常,笑着让楚南离去,低头随意说道:“这个时候,冕儿大概在飘仙楼喝茶。”楚南微微一愣,笑着点头离开。飘仙楼倒是可以一去,但是孙冕却不是理由,说起来有好久没见到仙儿了,那么一朵娇俏的花儿自己可是已经预定了的,可别被人采了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