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叩门声,才坐下的葛嫂又站起身子,看李永生一眼:要不要去开门?“开门,”李永生一摆手。大门开启,进来两个人,都是青衣小帽,看起来像大户人家的奴仆。其中一个年长的中年人,看一眼屋子里的众人,犹豫一下,走了进来。他身后那位,可能二十岁都不到,亦步亦趋地跟了进来。中年人冲李永生呲牙一笑,“找个地方聊聊?”李永生犹豫一下,站起身来,四下一抱拳,“抱歉了,诸位教谕,我出去一下。”之所以这么干脆地决定,是因为他认识这个中年人。他出去没多久,就又走了回来。屋里的人都在默默地喝酒,没谁说话,好半天,那位疫害室的室长才出声发话,“永生,这是内廷的人吧?”“是的,”李永生笑着点点头,又看一眼张晓宏,“在后海园的时候,就见过一次。”咱不要这么绷着说话行吗?张晓宏心里是五味杂陈,“他找你干啥?”“内廷希望接手我一项技术,”李永生笑着回答。“握草,”朱教谕傻眼了,“咱就想搞个收音机,挣点小钱,怎么盯着的人这么多?”李永生笑一笑,并不说话。张岩的心思机敏,见状笑着发问,“说的莫非不是收音机的技术?”朱教谕顿时就愕然了,“那还能有什么技术?”他没有小看李永生的意思,但是能让内廷看得进眼里的技术,怎么可能简单得了?绝大部分人穷一生精力,能掌握的技术,了不得能让知府惊讶一下,至于说惊动内廷?这个……还是洗洗睡吧。绝大多数的朝阳修生,也拿不出一项惊动内廷的技术。小李比较出色,但是除了收音机技术,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九凤齐鸣的针术了,可是九凤齐鸣……那是能随便掌握的吗?你愿意教,别人也得学得会啊。“呵呵,”李永生眼光游离一下,“没谈收音机的技术。”他不说,别人也就不好再问了,内廷的需求,一向是讳莫如深的,打听得多了,难免会让人怀疑你的用心。于是大家就又不说话了,只有任永馨,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房檐下的某个器物。那是一辆两个轮子的车子,她见他骑过。又吃喝一阵,张晓宏站起身一拱手,“今天过来叨扰了一顿,十分开心,以往的事情就作罢了,今天当值,我先走一步……后日晚上我做东,朱捕长,今天在场的人,都要请到才行,别让我失望啊。”今天晚上,张捕长的心情也是大起大落,才因为获得了李永生的原谅而高兴,马上就发现……这厮似乎是被政务院的大人物盯上了?见到李永生和内廷的人都有瓜葛,他终于彻底地放心下来。我说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埋没?果不其然,人家能攀上内廷呢。所以他愉快地发出了邀请,而且要求朱捕长监督——我让你跟李永生说合,你就没认真地去办,这次再给你个机会,你自己看着办。李永生将人送出大门,才又回转来。他还没来得及坐下,张岩就笑着发问了,“内廷要的,可是你这……自行车的技术?”李永生的自行车,在修院里出现过多次,甚至连杨国筝和明晓媚都骑出去过,不过这两位知道此物的技术宝贵,都是匆匆来回,并没有让别人去观察。其他见识过这个自行车的,有曲家人、朱家人、任家人等,不过这几家人的道德素养都非常高,知道这是个好东西,但没谁去琢磨其原理。郭老教谕甚至很好心地提醒李永生,说这个东西你最好别放在房檐下,放进屋里锁上门,要知道,现在的人心是一届不如一届了——错,是一茬不如一茬了。李永生接受了这个建议,不过后来他要用,就又取出来,接着杨国筝又借用一下,他觉得这么防着同窗也不好,就又放在房檐下了。张岩听朱教谕说起过这么个东西,朱教谕其实也能觉出此物不错,不过他绝对生不出山寨的心思——身为教谕,真的做不出这么没品的事儿,走出去都没法见人。“是自行车技术,”李永生点点头,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最大的外人张晓宏走了,他就能直说了,“他们不希望我将自行车技术给了工建部。”“这是何意?”宋嘉远愕然地发问,“既是有用的技术,你何必给人,难道不能卖吗?”“我也是莫名其妙,我从来没说过给工建部技术,”李永生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他不在乎钱,但是不能让人随随便便就把技术拿走啊。张岩的眼珠一转,“内廷是想……让你将自行车技术也献上去?”李永生缓缓摇头,大家见状,刚刚松一口气,不成想这厮来了一句,“我拒绝了。”“这些竖人,”沈教谕冷哼一声,为李永生打抱不平,“看到什么东西好,张嘴就要对方献上,只知道媚上欺下……”“小沈你喝多了,”张岩冷哼一声,制止他继续放炮,然后看向李永生,“你拒绝之后,他说什么了?”“他说知道我心意了,会上报上去,”李永生笑着回答,“此人对我还是很客气的。”“这就好,”张岩笑着点点头,“若是他们真的要强征,你推给修院就行了,这点骨气,朝阳还是不缺的。”内廷地位特殊且强势,三院六部都不愿意招惹,甚至很多时候,内阁都要给内廷面子,不过独独是朝阳大修堂,不怕内廷——象牙塔中的莘莘学子别的没有,就是有一腔热血。一旦被修生们认定,内廷做得不对,他们绝对会群情激愤。内廷中人也知道这群生瓜蛋子的血气,一般也不会去招惹。“谢过张总谕了,”李永生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施个礼,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内廷的威胁,但是只冲张岩这护卫修生的态度,就值得他施个礼,这才是他要倡导的风气。宋嘉远在一边看得有点牙疼,不过他真的不能跟张岩一样,给李永生打什么包票。一来是博本院离得太远,想要支持的话,够不着——修生们在七幻城抗议内廷强取豪夺,估计都传不出博灵郡吧?二来就是,不管他承认不承认,朝阳大修堂比博本,那强的不是一点半点,博本院的修生若是游行抗议,郡教化房高涛高老大一句话,就能逼得修生们乖乖回去。可是朝阳的修生一发动,教化部部长来,绝对不会有什么用。宋院长觉得,自己被张岩比下了,心里有点不舒服,少不得岔开话题,“朱教谕,咱们关于收音机的合作,消息会是谁走漏的?”“嗤,”朱教谕气得哼一声,“还能是谁?肯定是姓金的那厮。”“算了,这是我们的家丑,”张岩笑着发话,“总之,不管是谁搞什么小动作,大不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朝阳还就要做收音机了,明天我就去跟院长汇报。”他偷偷摸摸地搞,只是想少点麻烦,现在都被人上门警告了,索性心一横,打算大张旗鼓地搞了——人家献上技术,自己就不能用了?了不得就是分出一些利润给修院而已,有什么呢?咱朝阳不受这个气。他这一表态,今天的结局就很美满了,宋嘉远也表示说,我此次来京,要多勾留几日,就静待张总谕的好消息了。这顿酒喝到亥初,也就是九点多,李永生也没安排别的活动,众人起身散去。按说他该送主客宋嘉远的,不过宋院长笑着拒绝了,“你还是陪任家的小女孩儿去吧,女孩儿不错,你要懂得珍惜。”“不是您想的那样,我请的是任进,他来不了,永馨她们跟我熟悉一点,”李永生哭笑不得地解释,“您是我的教谕,怎么也得把您送回山庄去啊。”“谁说我们就一定要回山庄了?”朱教谕走过来,笑嘻嘻地发话,“我们还有其他活动呢,少儿不宜,知道吗?不带你玩儿。”李永生想一想,也是这个理,教谕们也是人,有点生理需求很正常。但是教谕带着修生一起去风月场所,那可就是丑闻了——哪怕是男修生。张岩总教谕站得远远的,也不看向这里,显然……这话极可能是真实的。“没有的事,别理他,”宋嘉远义正言辞地发话,“我们就是再出去喝点儿,不干别的,你回了博本也别乱说,知道吧……”“哈哈,”朱教谕仰天大笑。“知道,”李永生点点头,二话不说转身就回去了。他回去的时候,任家三姐妹还没有走,他看一眼朱捕长,“朱捕长,麻烦您把她三人送回家成吗?”“这怎么能行?我要去捕房值夜,”朱捕长笑眯眯地摇头,一边摇头还一边挤眼,“永生你要是不放心,你送她们好了。”“那我回来就没车了啊,”李永生有点无奈——你们都想啥呢,我跟她真的没什么。“那这么说好了,她是任家的,我是捕房的,”朱捕长一摊双手,“我护送她,合适吗?”最不能跟道宫勾搭的,一个是军队,一个是捕房,这是大忌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