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迪达先生。”埃利奥特一眼看到河岸上人群中的雇主,高声喊叫,“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请把船票……”天空忽然明亮起來,约纳抬起头,看到一颗火流星划破天际轰然降落,“小心。”龙姬急促地叫道,白骨百夫长单手抓起约纳的领子向侧面躲避,“轰隆。”流星击中地面,爆发出夹杂着泥土和血肉的火雨,占星术士学徒被坚硬的白骨压在身下,几乎因浓烟而窒息,一个火红的影子缓缓降落,绣有繁复魔法花纹的法袍,金色五芒星被五颗红色珠子环绕的行会徽章,黑胡子上面,长着一双阴鸷的眼睛,“我记得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不会因魔法反噬而受伤,这种耻辱,我要让你们加倍奉还。”五级大魔法师梅那克马赫高傲地昂着头颅,张开双手,发出低沉的吟唱,微小的红色粒子受到火系魔法师的感召,像蜂群一样在他双手之间聚集,强大的追踪魔法“赤日之莹”即将重现,龙姬手指弹起紫线,骷髅百夫长手持骨刃冲向自负的魔法师,锋利的刀锋砍在梅那克马赫身体周围的虚影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异响,高级附魔法袍全力启动防御法阵,将白骨的攻击隔绝在半码以外,大魔法师脸上露出嘲弄的笑容,埃利奥特从烟尘中走出,全力发起冲锋,带着呼啸的骑枪刺中敌人的胸膛,却在防御法阵的作用下斜刺里偏出,玫瑰骑士与大魔法师擦肩而过,梅那克马赫因强劲的冲击力后退两步,法阵不曾破裂,吟唱也未曾停止,约纳艰难地站起身來,双手握紧法杖正想发射灼热射线,“赤日之莹”的引导已经完成了,大魔法师张开怀抱,红色微粒充斥空间,“颤抖吧……洞穿吧……烧灼吧……哈哈哈哈……”战斗施法团团长发出恣意狂笑,这时,一颗黝黑的火球不知从何处射來,带着紫色的妖异尾焰,转眼间出现在梅那克马赫身前,它接触到的所有赤日之莹微粒都被吸收、同化,消弭于空气中,大魔法师脸上变了颜色:“又是你。”下一刹那,因放松控制而失去目标的赤日之莹无差别地覆盖了五十码的空间,埃利奥特飞速赶往约纳身边,高举盾牌,将他自己、约纳、龙姬与锡比防护在下面,微小的爆炸声像雨点一样响起,约纳却从玫瑰骑士的闷哼声中感到红色微粒异乎寻常的爆炸威力,四周爆发出滔天烟尘,每一寸泥土都在翻滚、燃烧,渡口陷入一片爆燃的火海,一切都因烟尘而变得模糊不清,占星术士学徒感觉身上一轻,埃利奥特与龙姬再次投入战斗,朦胧中有大量的人影涌入渡口,喊叫声、呻吟声、刀剑相击声充满耳朵,约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剧烈咳嗽着,用法杖支撑身体,“埃利,龙姬。”他用力喊叫,发觉自己的声音那么微弱,一名蓝勋士兵从烟雾中冲出,举起长剑,约纳咬紧牙关,灼热射线簌地穿透敌人的胸膛,“龙姬,埃利。”他再次高呼,却得不到任何回音,隐约听见乔普的声音在某处断断续续传來:“你不是人类,你是……不可能,你的剑术……我懂了,但你怎么可能……”他跌跌撞撞朝一个方向前进,脚下忽然一软,一具尸体将约纳绊倒在地,他呻吟着撑起身体,发现紧贴地面的地方烟尘沒有那样浓烈,不知不觉,他來到了渡船前方,船只冒出浓浓的白烟,吹响长号,似乎快要起航,两名龙骑兵从不同方向包夹过來,长长的骑枪撕破烟雾,约纳用尽仅余的力量挥舞法杖发出灼热射线,却失去准头,从骑兵耳边远远掠过,够了,就这样了吗,就这样就好了,什么见鬼的预言,我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占星术士学徒手臂的伤口崩裂了,不断失血让他感到疲惫,而头部因重重落地造成的撞伤也在蚕食他仅存的清醒,就这样睡过去,也好……那种熟悉的黑色火球再次降临,将第一名骑兵的腹部连同地行龙一起穿透,击中第二名骑兵的盾牌,迅速将敌人的盾牌和手臂化为干燥的灰烬,一个穿黑色法袍、套着兜帽看不清面孔的人踩过大声哀号的龙骑兵,向约纳走來,“杰夫塔……”约纳喃喃道,堕落暗火法师杰夫塔走近他身旁,蹲下身体,用一种极其嘶哑的声音说:“你和你父亲年轻时长得好像,但你的眼睛,和乔芙一模一样。”“果然,那些记忆是真实的吗……”占星术士学徒无力地望着父亲当年的亲密伙伴,“……你为什么要救我。”“这是宿命。”暗火法师慢慢地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极其可怖的脸,他的脸孔像石蜡一样完全融化了,皮肉向下流淌,缝隙中露出鼻孔、嘴巴和沒有眼皮的蓝色眼睛,“你母亲说的对,暗火系是受到诅咒的术法,我付出了应当付出的代价,日夜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唯一能让痛苦平息的方式,就是这样,只有这样……帮助你,帮助背叛者的血脉,“约纳的神智因震撼而暂时清醒,他撑起身体,“你的脸……为什么,什么背叛者的血脉,我不明白……”杰夫塔摇摇头,伸出右手,他手背的皮肤也同样融化了,整只手看起來像烧尽后重新凝结的一截蜡烛,他抓住约纳的手,把什么东西放在占星术士学徒手心,“这是我的见面礼物,很遗憾,初次见面后,沒能找到机会跟你交流,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一切,希望到时候我们还有机会再见,……乔芙与约书亚的孩子。”不理会约纳的迷茫,杰夫塔将他扶起來,推向渡船的方向,扎维的士兵从四面八方出现,“女王在船上。”有军官发出高喊,蓝勋步兵与龙骑兵咆哮着冲向渡船,“杰夫塔。”约纳回头叫了一声,看到暗火法师在灰雾中伸手做了一个“再会”的手势,呼啸响起,无坚不摧的黑色火球落入敌阵,妖艳的紫色尾焰照亮烟尘,无助的占星术士学徒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沿着滑道一步步走向那艘巨大的渡船,脚尖踏上跳板的刹那,一个强壮的水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一把拉上航船:“不能再等了,船长,我们现在必须起航。”“你的船票呢,阁下。”戴着航海帽的老船长出现在眼前,有些迟疑地盯着伤痕累累的少年,约纳不由自主地摊开手掌,躺在他右手心的,是一枚亮晶晶的银色纽扣,老爹为樱桃渡航船准备的、无法仿造的秘银船票,“请进入下层客舱,我们要起航了。”船长指示水手送最后一名客人进入船舱,接着向轮机舱喊道:“帆桨动力充足了吗。”“帆桨动力预备百分之八十,船长阁下。”动力三副高声应答,“轮舵预备。”“轮舵预备,船长阁下。”舵手立刻回答,“左满舵,帆桨动力百分之四十,起锚。”老船长转身站在船头,迎着凛冽的河风,用手按住航海帽,“满舵左,百分之四十帆桨,起锚。”大副重复船长的命令,渡船发出嗡嗡响声,喷出蒸汽,帆桨在蒸汽傀儡机械的驱动下破开水面,推动船只缓缓离开码头,铁锚升起,轮舵偏转,号手吹响响亮的起航号,去往南大陆的渡船离开岸边,进入圣河彼方无边无际的水面,约纳从楼梯走入二层客舱,一间十五码见方的起居室里坐着几个不认识的高级房客,走廊尽头是十余间紧锁着门的客房,“埃利,龙姬。”占星术士学徒踉跄地走向那些房间,呼喊着伙伴的名字,经过舷窗时,他不由得停下脚步,望向缓缓远离的河岸,樱桃渡像夜空中明亮的火把熊熊燃烧,“10月29日,火焰降落,河水遭到玷污……”约纳猛然发现,预言的前几个字已经应验,但“河水遭到玷污”并沒有发生,仅仅几秒钟的思考后,他的脸变得煞白,转过身,在高级房客诧异的眼光里奔上楼梯,冲向老船长:“船长先生,不能,现在不能开船。”“阁下,请回到客舱。”船长取出嘴里的烟斗,不悦道,“作为樱桃渡渡船十五年里唯一的船长,我不需要你來质疑我的决定。”“科、科伦坡人,今天,不,不能……”约纳不知怎么用语言表达内心的急迫,焦急地挥舞着手臂,“今天是4月27日,科伦坡春季狩猎节的日子,每年樱桃渡渡轮春季起航的时间,虽然,这可能是樱桃渡的最后一班渡轮……”老船长的眼睛迎着樱桃渡的火光,眼瞳中沒有喜悲,“不,船长先生,原定开船都是正午时间,而今天不同,现在是子夜过去三个多小时,天还沒有亮,《西大陆地理测算》中提到过,科伦坡人的一天是从太阳升起时开始,也就是说,在科伦坡人眼里,现在还是4月26日的深夜……”约纳终于完整地说出这个句子,接着无力地坐倒在甲板上,眼角溢出绝望的泪水,船长的表情凝固了,这可悲的预言……果然还是要自己成为唯一的见证人吗,占星术士学徒握紧拳头,岸边的喊杀声忽然减弱了,接着传來无数惊恐的哀号,“是科伦坡人。”黑压压的蛮族出现在圣河彼方的岸边,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强悍的投矛手,此刻被玷污圣河的愤怒吸引而來的科伦坡人正在往自己的投矛上拴上绳索,以便于投掷之后可以收回武器,不至于落入圣河当中,“动力全开,左满舵。”船长仓皇地大叫起來,不必他吩咐,轮舵手与轮机舱正在拼尽全力,将渡船驶向宽阔的圣河中央,但在狂怒的科伦坡人眼里,大船笨拙得像一头陷阱中挣扎的野猪,蛮族的族长用听不懂的语言发出号令,科伦坡人举起投枪,下一瞬间,无数飞蝗一样的黑点遮蔽了星空,约纳绝望地闭上眼睛,岸上的扎维士兵与残存的房客停止交战,开始自发地袭击科伦坡部族,因为他们知道,在毁灭掉渡船之后,愤怒的蛮族会把怒火发泄在他们身上,主动出击,带來唯一生还的可能,“防御法阵。”船长声音几乎带着血丝,坐镇渡船中央的魔法师驱动防御法阵,整条船周围升起三层明黄色的薄膜,由多位魔法师完成、遍布整条渡船的魔法阵提供了三重金系防御外壳,这是横渡圣河彼方时整条船最大的依仗,第一波投枪撞碎在防御魔法上,强大冲击力让甲板明显倾斜了,约纳不由自主向后翻滚,脑袋碰到桅杆,终于击溃了他仅存的意志,“龙姬,埃利,锡比,耶空,……杰夫塔……托巴……”占星术士学徒喃喃地念着伙伴的名字,陷入最深沉的昏迷,(第一卷序曲:乱世的黎明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