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个问題的时候,约纳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刚倒满凉烧酒的酒杯溢出晶莹的酒液,巴斯达大师心疼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龙慎鳞低声问:“怎么了。”“沒什么……”17岁少年垂下头忍住油然而生的恐惧感,尽力挤出一个笑容,他想起來在进入客栈大门的时候,巴斯达大师说了一句话:“约纳,能不能……”这句话本身沒什么特别,大约是想让他想办法提供照明,但在马车内做自我介绍的时候,约纳告诉两个陌生人自己叫做“阿赛”,火系魔法师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名,无意中脱口而出的“约纳”二字如同暮鼓晨钟将占星术士敲醒:沒有其他可能,这个人是兄弟会的成员,切实掌握了自己的身份,只是在等待增援或者寻找动手的契机而已,“怎么不吃东西,小小年纪可不要挑食啊,你脸上蒙着条围巾干嘛呢,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小孩子们。”巴斯达大师斜眼瞟了约纳一眼,“我……我脸上生了脓疮,会吓到别人的,那么……开动了。”约纳镇定一下心神,从托盘里拈起一块肉脯撕成四条,微微掀起蒙面巾塞进口中慢慢咀嚼,比起西方的饮食文化來说,东方人显然更注重送进嘴里的东西,这简简单单的猪肉脯制作得香鲜可口、弹性十足,咀嚼时有鲜美的肉汁渗进口腔,可称得上美味,不过约纳可沒心思品位美食,他紧张地嚼着食物,一边偷眼看着对面的魔法师,全神戒备随时可能到來的攻击,维特·维特森也察觉了他的异样,向他投來征询的眼神,约纳轻轻摇头,沒有做出回应,现在最合理的选择就是结束这顿气氛诡异的晚餐,回到房间,等到约定的时刻悄悄溜出去与保护者汇合,然后再作打算,巴斯达大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呼”地吐出一口酒气,满足地抹抹嘴巴:“还是东方的食物好吃,这下我的肚里的小恶魔们稍微得到安慰,希望明天的晚餐不要让我们失望才对吧……你说是不是,阿赛老弟。”“是、是啊,谁说不是呢,巴斯达大师。”约纳低着头应道,悄悄咬着牙,,,现在才想起來伪装已经太迟了,无论你在谋划什么,只要提早有了防备……大不了放开手一战,忽然一阵夜风吹过门廊,卷起地上的灰尘,桌子上那朵摇曳不定的小火苗熄灭了,废弃的旅舍陷入一片黑暗,约纳立刻抓紧法杖从凳子上跳起來,同时发动了腰带艾丁蒙特上的防御、疾行两个魔法阵,眼前一片漆黑,敌人可能从任何方向发动袭击,现在启动照明星阵只会成为敌人的靶子,只能保持戒备,耐心等待……浓稠的夜色令人窒息,空气里充满了陈腐的味道,吸进鼻孔的每一粒灰尘都如刀锋锐利,17岁少年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盖过了外面草丛里夜虫鸣叫的声音,“谁都不要动。”巴斯达大师的怒吼声突然间响起,约纳沒有动,他忽然觉得魔法师的声音听起來有点熟悉,此前一定在哪里听到过,但又与记忆中的声音波纹略有不同,不仅是敌人,而且是曾经接触过的敌人,少年更坚定了这个想法,不由屏住呼吸,悄悄向外侧挪动,“谁也别动啊,我已经盯住那块肉脯了,整盘肉脯里面只有那一块使用最好的里脊肉做的,吃起來肯定能让人感动到升天啊,谁趁着黑偷我的肉脯,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火系魔法师大吼道,“……”约纳倒是沒预料到这段话出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难道说是自己的误判,他不是敌人,抑或是在准备什么机关法术,“火系法师,为何不用照明法术。”冷冰冰的声音响起,那是黑衣人维特森的嗓音,“啪。”一簇火花突然爆出,短暂照亮了屋子中央的空间,巴斯达大师正在摆弄火镰与燧石,一张大黑脸被映得阴森可怖,维特·维特森出现在三码之外,手中出现了一根长长的折叠手杖,做出戒备的动作,龙慎鳞的脸浮现在火系魔法师背后的影子里,名剑“饕餮”出鞘一寸,露出锈迹斑斑的黑色锋刃,在这个瞬间,黑衣人看了约纳身上浮现的魔法护盾一眼,点了点头,约纳则望向龙慎鳞,拼命示意小龙不要轻举妄动,龙慎鳞面色有点迷茫,不是是否看懂了约纳的暗示,魔法师则毫无自觉,紧盯着手中的燧石火镰,火花熄灭,黑暗再临,约纳深深吸了一口气,敌人沒有率先动手,龙慎鳞若贸然出击会增加这一切的变数,只盼他能及时收手,占星术士向桌子方向前进两步,听到摩擦燧石的“嗒嗒”声还在继续,“啪。”又一簇火花亮起,维特·维特森出现在巴斯达大师右侧,高高举起折叠手杖,看样子想要抢先下手,龙慎鳞则來到了约纳身边,抱着长剑,表情显得更加疑惑,约纳头疼地使劲朝黑衣人努嘴,心想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一切都在向着混乱的方向发展,身为风暴中心的火系魔法师还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念叨着“用火系魔法会烧掉屋子的,还是点根蜡烛好些,车夫也不知道带一盏石灰灯过來,真是沒有颜色的混球……”,眼神沒有离开手中的小工具,火花熄灭,黑暗再临,约纳觉得紧张得寿命都缩短了两年,他将身旁龙慎鳞的袖子一拉,扯着他回到桌旁,摸索着坐了下來,“撑过这顿晚餐”这个简单命題比想象中要困难一千倍,在搞清楚一切前,无论如何不能开战,终于一个跃动的火苗浮现在空气里,温暖的橙色光辉照亮房间,巴斯达大师用双手护着一根蜡烛,小心翼翼滴下烛蜡,将蜡烛固定在桌面上,瞅瞅托盘,开怀大笑道:“真的沒有人偷走我的里脊肉,各位真是善解人意的好旅伴,看來这会是一趟很开心的旅程呢,哈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他抄起肉脯送入嘴中,吧唧吧唧大嚼起來,维特·维特森、约纳和龙慎鳞还坐在原來的位置,仿佛从來沒有挪动过一般,三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纵横交错,谁都不能确定搞懂了另外两个人的意思,约纳头痛欲裂,在此刻他多希望学会了初代占星术导师吉尔伯托·吉尔伯奈翁的时空星阵,可以让这一刹那的时间飞速流逝啊……四十分钟之后,难熬的晚餐终于结束,巴斯达大师吃掉了四卷油饼、一斤肉脯、三根生葱、整壶冷酒,打着饱嗝开始剔牙,余下三人只心事重重地简单填饱肚子,魔法师端起蜡烛站起來,“上楼睡觉去喽,跟着我來,当心脚下啊,尽管你们谁摔死我也不伤心,你说是不是,阿赛老弟。”“当然……”约纳烦恼地应和道,四个人踏上腐朽的阶梯,木板咯吱作响,灰尘簌簌落下,好在沒有坍塌,二楼走廊两边有四间屋子,窗户都被钉死,所以显得愈加黑暗,左边两间屋子挂着生锈的铁锁,右边两间开着门,魔法师踏着厚厚的灰尘走进第一间,嚷了一声:“唷唷,车夫还挺会做人的嘛,这下子睡觉看來沒啥问題喽。”屋子东侧和西侧各摆着一张床榻,床虽然破得不成样子,不过车夫老王简单做了清扫,在上面铺上干草,然后铺上床单,看起來是挺像样的卧榻了,巴斯达大师一屁股坐在东侧的床上,伸个懒腰:“旅行的意义就是吃饭睡觉啊,既然沒事干,那不如早点睡觉,两个小孩,你们去那间屋吧,这间屋属于大人。”“那么,晚安。”约纳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立刻拉着龙慎鳞转身离开,龙慎鳞像一条鱼一样滑进第二间卧室的黑暗中,用长剑撬开窗户上钉着的木板,微弱的星光照射进來,让两人勉强能看清彼此的面貌,约纳关好门,确定沒有人在外面偷听,低声冲小龙说:“维特森先生是來帮助我的人,一会儿我会出去跟他见面,麻烦你留在这里监视巴斯达大师,但最好不要战斗……搞不懂的事情太多了。”龙慎鳞点点头:“我知道了,约纳前辈,请千万小心。”两人在屋里对坐等待时间流逝,在黑暗里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小时显得相当漫长,“……好了。”约定的时间终于到來,约纳收起沙漏站起身來,“我出发了。”“有事情就大声呼唤,我听得到的。”“好,我沒事的,是伙伴。”占星术士小心翼翼推开门,踮起脚尖走过黑暗的走廊,被虫蛀空的木地板在脚下颤颤悠悠,每次落地都让他心惊胆战,他花了七八分钟才悄无声息溜出旅舍,借着微弱星光走向对面的小院,转过院门,一个黑衣的人影正静静站在古井旁等待,“你终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