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听了蒋英年这句话,老态的身子居然一下子绷直了,眼睛瞪大如铜铃,挤得皱纹更深了,“什么?!”实际上,虽然他对“国之重宝”调查过,但是确实没想到这“国之重宝”,居然就是和氏璧传国玉玺!别看和他祖上有关,而且还有这一张便笺佐证。甚至,他查而无果,也曾反复设想过,这到底是什么?但是,能称为国之重宝的东西,并不是一件两件,甚至如果从广义上来说,很多重器也都可以这么称呼。和氏璧失传千年,名头又太大,结果竟导致他一点儿都不曾关联起来。还有,如果真的是和氏璧,他也想不到蒋英年居然会告诉他!蒋英年估摸着白老是有可能不知道的,之所以会告诉他,原因是很复杂的。包括老相识的情分,包括白老曾有的地位,包括这东西经过白家祖上之手,甚至还包括这线索太渺茫,找到的可能性很低。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想从白老这里问出点儿什么,上来表达诚意先告诉白老点儿什么,既是一种策略,也是一种铺垫。白老着实震惊了很长一段时间。蒋英年抽完了一支烟,他才开口。“这个罗赞,我调查了很长时间,但是只知道确实清末有这么一个人,到倭国留学,后来参加清政府的进士考试被除名,此后再也没有消息。”白老缓缓说道。这些蒋英年都知道,而且他得到的资料内容,比白老说的要多。“除了这张便笺,难道没有留下其他线索?比如你们家口口相传的一些东西?”白老勉强笑了笑,“我可是半点儿光也没沾着我这个曾祖父的。听说我祖父生活还可以,但是到了我父亲这一代,家道中落,他又抽上了鸦片,弄了个家徒四壁,却撒手死了,我十几岁就到古玩铺子当学徒。如果你不说是和氏璧,我都不知道。”“他到倭国十几年,细算将近二十年,只寄回了这一张便笺?而且托付给罗赞这么重要的东西,就只留了一个名字?”“那倒不是。虽然只有这一次,但除了书信中的这张便笺,还有一些钱。加上原来的底子,所以我的祖父生活还可以。而且不是寄回来的,是托人捎回来的。当然了,不是罗赞,是另一个人。”“而且,这个人不是我曾祖父去世当年就从倭国回来把钱和东西给我曾祖母,而是隔了几年。至于为什么隔了几年,我就不知道了。”蒋英年一听,立即问道:“噢?托的什么人?”“因为当时我祖父年纪小,他给了我曾祖母钱和信件,还给了我祖父一些糖果。我祖父兴冲冲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了,我祖父就一直记得,老了还给我念叨过。”白老看了看蒋英年,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这个人的名字叫王国维。”“什么?!”这下子轮到蒋英年吃惊了,“你说的这个王国维,可是大学者王国维?”清末,王国维的确到倭国留学过,清亡后还曾到倭国侨居。不过,这么一个大师级的人物,一下子勾连到这件事儿上,不能不令人吃惊。虽然单从他的行为来看,是助人的好事。白老笑了,这次笑得很自然,“这正是难以调查的地方,因为我只知道一个名字。王是个大姓,‘国维’两字又不怎么生僻。而且,这只是发音,可能是这俩字儿,还有可能是其他的,所以很可能重名。我也调查过,没有任何线索证明王国维先生接触过这件事。顿了顿,白老又道:“我是很崇敬王国维先生的,尤其是成事致学的三大境界。这件事儿,我得感谢你,没有人可以诉说,你都知道这么多了,现在我总算有人可以说说了。”的确,一般人了解王国维,正是那本《人间词话》,这“三大境界”,也出自《人间词话》。“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第一种: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第二种: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看似从宋词中信手拈来,却又是层层思索后的至深哲理。这种阐释,似乎可以印证俗世间所有的轮回。蒋英年皱了皱眉。不管这个“王国维”是谁,都很可能和罗赞相识。不过,这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就算真是那个“王国维”,这种事儿如果他自己不提,谁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早就悄然隐没。更可况,这个“王国维”另有其人的可能性最大。“我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了。”白老轻轻摇了摇头,“突然感觉很累,我想休息了。”蒋英年立即起身,“好,那我就此告辞了。”白老也跟着起身,“我就不送了。不过有句话送给你。和氏璧千古之谜,哪能这么容易搞清楚?就算我的曾祖父转交罗赞这条线索,都未必是真的。人哪,只要免不了一死,所有的东西都会变成身外之物,除非长生。你也别太劳神了。”“谢谢老哥的关心。”蒋英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正因为一死免不了,所以活着的时候不能得过且过啊!”白老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结案了告诉我一声,我得再去看看小安。”蒋英年离开别墅,上了车。“有什么收获么?”曾士银问道。“有一个,王国维。”“什么?”曾士银差点没踩刹车,“王国维和这个罗赞有关系?”“只是个人名,不一定是名人。”蒋英年拿起电话,调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电话很快接通了,“还没睡?罗赞的事儿查得挺快,再查一个人,王国维,发音是这三个字,重点查查清末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去倭国留学。”蒋英年挂了电话,曾士银也明白过来,“蒋主任,你们征集办这情报部门够牛的啊。”“查现在的事儿肯定不如你们,但是查过去的事儿,主要靠核对史料资料,你们当然不行了。”蒋英年将头靠在椅背上,“既然唐易也知道了这件事儿,明儿我和他聊聊,看看他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