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中,太子和顾珍担心着昏迷的表弟,就连往日最爱的糕点都不吃了。 皇后见两人这样,叹了口气,安慰道:“有陛下和公主在,清儿不会有事的,珍儿,你要相信你的舅舅和娘亲呀。 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长公主,那么厉害,肯定能让你哥哥平安无恙的。 而且清儿那么聪明乖巧,上天也不会舍得他受太多的苦。” 皇后的安慰并没有让顾珍面上的担忧减少,她牵挂着躺在床上的哥哥,明明还和娘亲一起让她剥栗子的人。 明明刚和他们一起去章德宫的人,怎么就突然闭上了眼睛。 也不是困了,也不是休息,而是昏迷了。 小小的顾珍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害怕,她想,哥哥的身体真的很不好,她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哥哥。 如果哥哥想成为和爹爹一样厉害的将军,那她就和姨母一起离开,一起去寻找厉害的大夫。 皇后感觉小姑娘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不由的将她搂在怀中,温暖的怀抱让顾珍想到了娘亲,眼睛一酸。 她娘亲现在肯定也很害怕,她拉着皇后的手,轻声道:“舅母,我想陪着娘亲,爹爹不在,娘亲肯定会怕。” 皇后想说有你舅舅在呢,但看着小姑娘祈求的目光,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太子也是一脸的忧心忡忡,他也想去陪着姑姑和表妹,但刚跟着进殿,就被父皇拎走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父皇罚他抄书! 表弟昏迷,表妹恐惧,姑姑担忧难过,宫务和最近的女学一事将母后搞的焦头烂额,他父皇居然在这个艰难的时刻让他去抄书! 还坐在旁边监督他! 奏折不批了吗?大臣不见了吗?江南的水患解决了吗?减轻徭役赋税条令都颁布下去了吗? 鼓励寡妇再嫁的事情不是被王丞相阻挠,最近都在和人家扯皮,他父皇不是很忙吗?今天怎么这么闲? 太子一边抄一边嘀嘀咕咕,皇帝不用特意听,就知道他在说什么,无非就是一些心疼他母后的话。 皇帝摇了摇头,不理他,有些担忧顾清,他和妹妹从小相依为命,母妃还在的时候,送进凌月台的吃食都是她先吃,没问题了他和妹妹再食用。 母妃走后,保护妹妹的责任就落在了他的身上,试毒之人变成了他。 因为父皇对妹妹的重视,招致许多人的妒忌,即使在谨慎,即使保护的再周密,还是有一些脏东西来到了他们身边。 日积月累下,他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他怕是陪不了太子多久,若是他走了,太子年幼,皇后心善,怕是担不住这偌大王朝。 但因为母亲的原因,妹妹又极为的厌恶这个位置,原本他是想培养顾清或顾珍,但妹妹极爱儿女,不想他们被束缚在皇城之中。 束缚,或许只有他和妹妹认为,皇城对于他们来说是束缚。 皇帝看着太子,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罢了,努努力,看看能不能多撑些时日。 要是他去早了,太子立不起来,皇后和妹妹得吃多少苦。 太子抄着抄着,发现一直盯着他的父皇去批阅奏折了,于是悄悄的在纸张上画起了八卦图,还有在话本上见到的符纸图案。 如果世间真的有神灵鬼怪,那么希望他诚心所画的东西能给表弟带去福气。 听说鬼怪居然龙气,他是太子,是最接近龙椅之人,那肯定也带着些龙气,有他的诚心祈祷,表弟日后一定不无病无灾。 太子神情专注,突然,一摞奏折放到了他的小桌面上,他瞪大眼睛,看着王伴伴笑眯眯的脸,认命的开始分起了奏折。 哦,苏州知府给父皇问安的奏折,安安安,父皇安的很,即使看着虚弱面色苍白也能单手拎起他。 呀,福州的张辰礼说枇杷熟了,问父皇要不要吃,当然吃,太子想,父皇有咳疾,多吃枇杷。 嗯嗯嗯,比巴掌大的板栗,要要要,表妹喜欢。 什么,祥瑞,送来送来,让本太子看看是不是真的,然后给表弟,保佑表弟无病无灾。 呦,江州首府捐赠一半家产,想要父皇的墨宝,太子咧开嘴,母后和姑姑开办女学不是差钱嘛,正好,有人送了,太子写下批注,加一千两加送太子墨宝。 太子想,他好歹是未来皇帝,一千两是不是要低了,算了,人家赚钱也不容易,而且还捐了一半家产,一千两就一千两,于是太子哄着皇帝写下积善之家几个字,加上自己以前抄写的大昭律令,商律篇夹了进去! 太子批改着,把他搞不懂的分在一边,有趣的又悄悄抄录下来,打算和表弟表妹们分享,边写边觉得姑姑教的法子真好使。 以前他觉得批改奏折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自从姑姑告诉他,他虽然出不了皇城,但可以透过奏折看到大昭山河川流,看到安居乐业的百姓。 看到他未曾见过,未曾听闻的新奇事物,太子才逐渐的有了兴趣,虽然,他对外面很感兴趣。 他也想看看父皇姑姑还有母后每天殚精竭虑治理的天下是什么样的,想知道朝堂上老大臣们吵的东西是为了什么,但太子不想动。 他想看,想了解,想知道,却不想动自己的双腿,也不想离开父母,所以只能透过小小的奏折,看外面广阔的世界。 太子突然有点想他的姑姑了,他觉得姑姑是很好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怕她。 而被太子惦记的苏棠,此时正为梦魇的顾清哼着歌,她担心着她的儿子。 即使她位高权重,即使她是大昭的公主,即使她可以决定许多人的生死,但面对躺在病床上,被恶梦困住的儿子,她依旧没有办法。 白日里,老太医为他施针,确实安抚了下来,但现在似乎又开始做噩梦了,苏棠只能为他哼着记忆里的歌。 但才哼了几句,她便觉得声音艰涩起来,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拦着音符成曲。 顾珍坐在苏棠的身旁,听着有些卡顿的吟唱声,只觉得周身暖暖的,仿佛春日里的暖阳洒在她身上,舒服极了。 她慢慢的睡了过去,靠在了苏棠的身上。 苏棠将睡着的女儿放到床上,看着神情逐渐舒缓的一双儿女,脑海里似乎闪过什么画面,最后又破裂成碎片。 或许,是和这首安魂曲有关的事情,但苏棠不是钻牛角尖的人,现在想不起来,可能是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