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父一听,不免得挺了挺胸膛,是啊,他才是冯氏绣法的真正传人。 曲娘子虽也是祖母亲自教导,算得上他的师姐,师姐很厉害,但他也不差啊,小女儿为什么找师姐不找他? 两人目光灼灼的看着冯桑扶,冯桑扶微微低头,声音低落:“我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以后,无处可去,被一家农户收留。 农户家里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体弱多病,她说她最想要的就是身体好后去冯家绣楼拜曲娘子为师,学习刺绣。 但她没有挨过那个冬天,我想,我如今来拜曲娘子为师,也算是代她拜了吧。” 曲娘子原名曲平洛,三岁的时候被冯家老太太收留,传授她冯家刺绣,她至今未嫁,将刺绣获得的收入都投入了慈幼堂中。 慈幼堂帮助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那个小女孩,有父有母,原本不符合救济标准。 但病的实在重了,当地慈幼堂的负责任见她可怜,于是给她抓了药,告诉她,这药钱是冯家绣楼的曲娘子买了观音送子画得到的。 于是小姑娘就想着,等她病好了,她就去学刺绣,就可以挣到钱,到时候不仅能让父母不那么辛苦,还可以和曲娘子一样帮助人。 冯桑扶三言两语的说完了那个小女孩的事情,又道:“而且,爹爹总觉得我在外流落多年,吃了许多苦,不忍心对我过于严苛,所以我觉得在爹爹那里我可能学不到太多东西。 但曲娘子不一样,如果曲娘子是我师傅,肯定不会因为怜惜我的遭遇而对我手下留情。” 冯父原本有些伤感,女儿在说那个小姑娘的时候,他想,那年的冬天这么冷,他的女儿在外又是怎么过的呢? 想着想着,眼睛就是一酸,他连连点头道:“既然要学,那就好好学,曲师姐是出了名的严格。” 曲娘子也点头,和蔼的面上看不出来她教学的严苛。 在屋子外的冯幼荷听到这里,才轻轻的敲敲门,作夜一夜未睡,今日去官署时总打不起精神。 往日觉得有趣可爱的番国语言,今日却觉得像是无数只蚂蚁在眼底爬,爬来爬去就是不进脑子,她只能合上书,提前离开了官署。 听说小妹去了冯家绣楼,她觉得有必要和小妹好好谈谈,就去了冯家绣楼,绣楼的管事说小妹随曲娘子来了千金坊,她又赶了过来。 到的时候,听到了小妹的那番话。 从红袖楼逃出来,没有遇到宋迟之前,小妹一定吃了许多苦吧。 那年冬天她在干什么呢? 那年冬天,西罗国来使,她对西罗国供奉上来的酒很感兴趣,在同使者学着酿酒。 后来酒酿出来了,太子妃很喜欢,经常传召她。 众人都以为太子妃是对番国文化感兴趣,所以才频繁的见她。 但冯幼荷知道,太子妃是对那酒感兴趣,太子妃说,那酒喝下去可以梦见故人。 冯幼荷曾经也以为喝了那个酒可以梦见故人,她第一次喝的时候梦到了三岁的妹妹。 三岁的妹妹口齿伶俐,整日黏着她,睡觉也要抱着她,正在照顾牡丹的母亲总会看着她们露出温柔的笑。 那个时候,父亲的眉头也没有这么多褶皱,哥哥还是那个每天之乎者也的小书呆。 不像后来,妹妹走丢后,父母总是懊悔当时没有看牢妹妹,活在悔恨中,万事不上心。 哥哥差点放弃读书,要同舅舅一起经商,他说,或许走的地方多了,就能够找到小妹了。 舅舅拒绝了哥哥的请求,舅舅说,小妹有他和表哥找,哥哥在读书上有天赋,不能放弃。 冯幼荷那个时候不到八岁,她想,如果妹妹回来,冯家败落了,那怎么呢? 于是她努力学习养花,她有天赋,在九岁的时候。 亲手栽种照顾的牡丹魏紫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喜欢,皇后娘娘见她伶俐,让她进了学宫学习。 她学宫里的任何人都努力,就想着是不是有能力了,就能找到妹妹了,父母也不会每日都那么愁苦。 后来阴差阳错进了鸿胪寺,她在鸿胪寺遇到了更多的人,每一个国家的使臣离开前,她都会将小妹三岁的画像交给他们,或许他们会在回程途中见到妹妹呢。 就怀着这样的期待,冯幼荷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 这酒学着酿出来后,她就再也没有梦到妹妹了。 再后来,妹妹回来了,她不需要酒,也不需要梦了。 看到冯幼荷,原本脸上带着笑的冯桑扶立马收了笑,冯父轻咳了几声,让冯幼荷坐下。 曲娘子看到冯幼荷,面上越发的慈爱:“幼荷,正念叨着你呢,你就来了,桑扶打算学刺绣,这样也好,冯家绣楼也算后继有人了。” 冯幼荷点头,说道:“小妹心思聪颖,心灵手巧,肯定能学好的。” 冯幼荷说完,便观察着冯桑扶的神色,只见她嘴里虽然嘀咕着假惺惺,但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心底的想法得到了几分证实。 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大女儿还愿意维护小女儿,冯父觉得欣慰之余,又心疼大女儿的乖巧懂事。 忙岔开话题,问冯幼荷今日怎么那么早下值,要不要回府用膳,还说苏棠在家里等她们。 冯幼荷一一回答,最后却摇摇头说不回去用膳了,她看向桑扶,温柔道:“小妹回来这么久了,怕是没有好好逛过京城,今日我告了假,小妹要不要看看这里的街市。” 昨天发生了那么难堪的事,冯父怕两个女儿在一起闹矛盾,虽然小女儿做出那样的事是觉得宋迟不是良人,不想让幼荷嫁,但魏国公府的门第摆在那里,谁会信呢? 冯父怕小女儿答应,正想劝她们回去,却听到小女儿拒绝了,“我今天刚拜了师傅,我要学习刺绣,免得哪天再走丢了,身上没有一技之长饿死。” 冯桑扶的话一出口,同时刺中了冯父和冯幼荷。 冯幼荷原本明亮期待的眼睛顿时暗淡了下来,她勉强的笑了笑:“妹妹说的对,刺绣要紧。” 于是不再开口,房子里的氛围一下子凝滞了起来,曲娘子看看冯幼荷,再看看冯桑扶,又将视线投向冯父,只见冯父一脸无奈,她动了动唇,也终究没有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有伙计上来说,楼下来了一个女子,要见冯幼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