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冷梅香？” 吕伊音调不自觉抬高，无他，冷梅香千金难求，乃是西域贡品，今年上供的也不过三盒，除了太后那里，皇后一盒太子妃一盒，连珠城长公主都没有，如今？ 萧横玉淡淡道：“长姐素来不爱用香，就随手送了我，那日初见看嫂嫂穿的素净，身上却好闻的很，想来嫂嫂是爱香的。” 她又指着另一个匣子：“嫂嫂多年不归家，府中自有人想念嫂嫂，这便是赵姨娘托我送嫂嫂的东西。” 吕伊指尖打颤，微微颤颤打开匣子，东西不名贵，不过是一方绣帕，吕伊却几乎是打湿了眼眶。 萧横玉道：“二姐说：赵姨娘很想你，惟愿你好好的。” 泪珠从脸颊滑落，吕伊掩面不欲叫人看见，萧横玉别过头对郁离杜若说：“这儿风有些大了，你们先回去拿件衣裳来。” 待她转过头，吕伊已整顿妆容，勉力笑道：“多谢。” “你我本是一样。”萧横玉笑道：“我亦是庶出，知晓在嫡母手下如何过日，只是比嫂嫂运气好些，父亲祖母对我多了几分关照，但何尝又不是仰人鼻息呢？” 吕伊乃是长公主驸马的妾生子，这事不算什么秘密，只是许多人不知，她还是公主过门前便生下的庶长女。 据说当年珠城公主元宵灯会对城安伯一见钟情，非卿不嫁。陛下疼爱妹妹，却看不上一个承爵到最后一代又无功名在身的没落子弟成为他外甥的爹，干脆心一横将城安伯连升几等封为城安王，又在长公主诞下一子一女后立刻封为世子和相城郡主。 连陛下妹妹的夫婿都能靠着裙带关系混个郡王虚名，她怎么说来着，本朝的郡王就是这么不值钱。 言归正传。 总而言之，珠城公主为了她的爱情不愿意因为一个庶女让兄长责怪自己的丈夫，甚至大度的容下了这个庶女的生母，而为了报答公主的大恩大德，这些年城安王对公主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公主让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 有这样不作为的父亲，吕伊的日子可想而知，珠城公主不愿旁人说她刁蛮善妒，每每宴会也都爱带着她，可却打算将她嫁给年过六十的定国公为续弦。 若不是吕伊自己不知道如何勾上淮南王燕济这条线，如今早成她先前夫婿第不知道多少的娘了。 说不定，也活不到现在的年岁。 萧横玉这人小心眼，可她在这儿举目无亲，燕照一来就欲至她于死地是指望不得了，德妃又是个泥菩萨，平日里连个影都看不见，何况她心偏到姥姥家，思来想后策反这位同样庶出的大嫂倒是方便不少。 一来，她的确比她更加了解王府情况。 二来，淮南王那边还需要她多加转圜，一些小事，比方搬个屋子，还需要吕伊去解决。 第三嘛…… 萧横玉目光落在那盒冷梅香上，吕伊固然聪明，可知道她所求，那便有了她的弱点，不足为惧。 就看她愿不愿意接受她的示好了。 “弟妹的意思我明白了。” 吕伊合上盖子，长长舒出一口气：“弟妹给我们新备的客房也很好，这些我都会禀告母妃和王爷。” 萧横玉点头，宽慰道：“我与嫂嫂本来也没什么冲突，如今嫂嫂想开，有什么麻烦难事，也不妨来找我。” 吕伊苦笑一声，也不多说，只道：“你们家的事情我又何曾想插手……” “罢了罢了。”她摆摆手，道：“既然收了你的东西，也不能什么不做，这些事我会处理，不会让王爷闹去母妃那里，你且宽心。” 看她的样子，想来是有十足把握劝说燕济放弃揩燕迟归的油水了。 萧横玉挺满意这个结果，寒暄两句便告辞离去。 径直走向燕迟归房内，还未走近，便听到一阵丝竹雅乐声，曲调悠扬辽阔，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之雄伟。 萧横玉失笑，曲中含情，不似宫中所授，倒是别致。 她推开门，燕迟归正倚在床边坐直，手中执箫，一身月白镶边刺绣长袍，面白似玉，墨眉似剑，一头黑发披散，像是月光一样。 听她开门，他也将头转过去，道：“横玉回来了？” 萧横玉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一阵失落，坐到他旁边道：“殿下喜欢吹箫？” 燕迟归摇头，回她：“打发时间学的。” 萧横玉刚搞定了吕伊，心情大好，便多问道：“那殿下喜欢干什么，我叫人准备？” 燕迟归拒绝，淡淡道：“年少时喜欢拿着树枝乱画，画的并不好。但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喜好了。” 萧横玉哑然。 她倒是没想到会是如此，讪讪岔开话题：“我初见殿下时，殿下一杆银枪使的很好。 燕迟归道：“那是戢。” 他又说：“兵器有灵，的确比人可贵。” 萧横玉有点尴尬，别扭道：“那我命郁离杜若送些兵器给你……摸着玩。” 又想起刚刚燕迟归的回答，没忍住问起：“殿下还记得十年前的事？” 燕迟归眉头微蹙，整个脸庞都呈现出难以辨识的复杂之色，渐渐地，一切好似都平静了下来，只剩一抹深刻的思虑之色，浓重如雾，几乎要将他包围起来。 他说：“本王是失明，并非失忆，横玉是不是太……轻看本王了。” 不不不。 萧横玉连忙摆手辩解：“我只是觉得殿下日理万机，定然不会记得这样的小事……” 燕迟归不认同：“你的性命，怎么能算小事。” 说起这事。 西边的月亮也是十六圆。 寒风呼啸，大漠沙如雪，吹的人脸冷骨痛。 残阳似血，映在人脸上。 那一年的漠北，梁军冻死千万。 十二岁的燕二披甲上阵，从宫中人人可欺的二皇子，变成西风军最普通的士兵。 也是那一年，萧家二郎领命随军，领了个副将的职责，正巧燕迟归就在他手下做事。 没人想到皇帝的儿子会来当个籍籍无名的小兵，但萧鸣却发现这个叫严二的少年根骨绝佳，天赋异禀，是个可塑之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