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服男子冷哼一声,让苏远山拿出黄册,然后对照着黄册一一数过去。 他正想说话,眼角的余光瞥见院子的马车,顿了顿,说道: “你家一共六口人,怎么就看见你们四个?其余两个呢?” 苏远山叹了口气,“内子和大郎去走亲戚了,这不突然大雨嘛,他们就推迟回来了。” 官服男子不甚在意的点点头,又道: “人不在,但是也要算在税里面…我看你们家还有牲口,这马也该算在税里面的。” 苏不惟忍不住脱口而出:“什么?马也算在我们家身上,怎么不见黄册上写着我家马姓甚名谁?” 官服男子眉毛一竖,怒目而视道:“哪儿来的混小子!竟敢跟我顶嘴!” 说着,就要上前一步。 苏远山赶紧挡在苏不惟身前,道: “犬子说话口无遮拦,不过请官爷看在他年纪尚小,饶过他这一回吧!” 顿了顿,苏远山继续说道:“该交多少银钱,我们交就是了!” 说完,从袖子里摸出点银钱,不由分说的塞进了官服男子的手心。 官服男子的脸色好转了些,碍着面子,又板着脸说了句“下不为例”。 然后,他按成人一百二十个大钱、幼童二十个大钱、马匹一百二十个大钱收了税后。 拿出一本册子,找到苏家人的那一页,让苏远山确认后画押。 画押后,苏家人才算是交了人丁税和安年税。 他们之前在村子里交的六两银子,没有签字画押的流程,根本就是被那个官吏自己昧下了! 整整六两银子啊!够普通人家好几年的嚼用了! 苏不惟握紧拳头,只觉得浑身的怒气快要喷涌而出了。 官服男子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 “这第一件事就算办完了,还有第二件事,今晚听到有人敲锣的时候,就赶紧出来,到衙门门口,县令大人有重要的话要说。” 因为如今不管白天黑夜,天上都是一片浓稠乌云,通知事情的时候,怕人弄错时辰,都是用铜锣示意。 说完,官服男子转身离开,走之前还顺走了苏家两件夹袄,和一件灰鼠皮斗篷,跑到另一户人家收税去了。 气的苏不惟差点拔剑。 苏远山叹息道:“以前我只当瑞国河清海晏,没想到是我太无知、太片面了。” 之前各种税收,都是由保长来收,自从皇帝病重后,就变成官府派人下来收。 那些个官吏,就像是闻着腥味的猫儿一样,不管穷富,都要榨点油。 做派不像是官府派来收税的,反而像是地头蛇过来收保护费,一个个把贪婪写在脸上。 人丁税以前是一年一次,现在却变成了三月一次。 而且以前,六岁以下的孩童是不用交人丁税的。 现在,恨不得妇人怀在肚子里的都要加上去!这回连马都算在里面了! 真是荒唐! 苏不惊感慨般的说道:“我们家还算富裕的,都尚且觉得心痛。” “这要是换在清贫点的人家,可怎么熬的过去啊!” 苏远山忍不住冷哼一声:“这还没算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税种呢!” “前年,土地税还改成了十税一,一年两次,这可算得上重税了!” “这么多!如今下了这么大的雨,怕是收成要不好,那些人还怎么交?”苏不惟吃惊的张大嘴巴。 苏远山面无表情的说道:“呵,交不出来就找地主借,借多了还不了就卖田!” “若是还交不了税,就只能跑路了。能跑掉,就变成流民,跑不掉,就被抓去服徭役。” 现在瑞国交不起税的百姓,都成了流民,要么就是投靠了叛军。 众人顿时沉默了。 瑞国如今的情况,可以说得上是风雨飘摇了。 百姓们这几年本来就过得艰苦难熬,现在还遇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雨。 不说别的地方,至少这永州太平不了多久了! 难怪有人在元州揭竿而起,自称真龙,响应之人多不胜数。 他们都是想要推倒腐败的周氏皇朝啊! 要不是日子实在是熬不下去,哪儿会有老百姓想要造反啊! 可那真龙军也不知道是军中治理不严,还是上行下效的原因。 所过之处无不烧殺抢掠,行事之暴虐残酷、嚣张至极,和周氏皇朝成了一样的存在。 本来应该是民心所向的起义军,却被朝廷打成了叛军,百姓们也不信服。 好好的一手牌,最后被打得稀烂。 苏家众人怀着沉重且迷茫的心情,一时久久不语。 苏不惊突然开口道:“阿爹,二哥,小弟,我们继续练武吧!” 苏远山和苏不惟齐齐点头,就连苏不忧也没有抱怨辛苦。 在对未来极度没信心时,只有实力才能保全自己。 众人也不挑地方,把堂屋里的桌子椅子搬到一旁,就在堂屋里练武。 先是扎了一个时辰马步,然后由苏不惟教导剑法,苏远山和苏不忧拿着树枝跟着比划。 苏不惊则是回到卧房,摆了个聚灵阵,闭目修炼。 午后一家人吃了饭,把屋顶堵洞的布料拧干再填上,接着继续练武。 一直练到听到敲铜锣的声音,苏家众人才停下。 苏远山认真的拍着苏不惊的肩膀,道: “阿乖,你是个懂事知轻重的,在家里看着你二哥和不忧,等阿爹回来!” 苏不惊状似乖巧的点点头。 苏不惟:…… 阿爹你是多不放心我啊! 看着苏远山披着斗篷撑着伞出门后,苏不惊扯住苏不惟的衣袖,笑了笑,说道: “二哥,今日那个来收税的人真是过分!居然把我们家马都算进去了!还把我们给大哥留的衣服拿走了!” 苏不惟愤愤不平的接话道:“就是!一匹马又没入黄册,简直是欺人太甚!而且,我们明明交了税钱的!六两银子呢!” 苏不惊跟着说道:“对!我们在永州地界儿上交了税,不管他们收没收到,都是尽了责!” “今日居然又来找我们要,分明不是收税,是抢钱!” 苏不惟闻言,呼吸更加粗重,恨不得马上给今日那人邦邦两拳! 苏不惊趁热打铁道:“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出门去揍他!” 苏不惟:……? 出门揍人不带他? “妹妹,你力气才多大啊?能行吗,要不二哥替你去!” 苏不惊故作深沉的摇摇头,说道:“不是你去,是我们两个一起去!” 一旁的苏不忧:…… 阿姐和二哥是不是忘了他啊! “阿姐!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那个人好坏,抢了大哥的夹袄!”苏不忧举着拳头皱着眉,稚声说道。